古爾邦節是阿拉伯語的音譯，又稱“宰牲節”或“忠孝節”，是XJ重要的傳統節日，和漢族的春節一樣，節日氛圍十分濃郁。

路上大大小小的車跟排隊掛號的隊伍似的，三步一停，五步一晃，甄黎慶幸自己今天沒坐公交車，而是選擇騎了小電驢。她先是來到單位附近的六一街，買了外甥女樂寶喜歡吃的酸奶粽子，掛在電動車的掛鉤上，接著直奔闔家商場。一會兒去古麗阿姨家要拿的水果籃電動車不方便帶，她打算在古麗阿姨家樓下買。

每年去古麗阿姨家過節的慣例，印象中是從她八歲開始的，父親一聲不響地走了以后，母親為了養活她和妹妹，只好去餐廳打工，還好那時住在隔壁的古麗阿姨愿意幫忙照看她們姐妹倆，母親才能放心。

母親小時候右腳受傷后出現馬蹄足內翻，因為家里窮沒看過醫生，走路瘸著腿很不方便，很多餐廳都不愿意用她。但母親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她不但找到了工作，還很快學會了很多維吾爾族美食，比如薄皮包子、抓飯、哈利瓦、米盒子、羊排燜餅子等。

在她工作第五個月后，發工資那天，為了感謝古麗阿姨幫忙照顧孩子，也為了表示對古麗阿姨她們飲食習慣的尊重，母親把家里的鍋碗瓢盆全部換了新的，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叫了古麗阿姨一家人來家里吃飯。那是自父親走了以后，家里第一次吃那么豐盛的飯菜，所以甄黎記得非常清楚。

最初只是發工資的日子，后來每年的古爾邦節，母親也會請假，幫古麗阿姨張羅宰牲過節，直到今天，這個習慣依舊延續著，只是母親今年做了馬蹄足內翻的手術，還沒完全康復，干不了什么活兒，但她仍然一大早做完康復訓練就去了古麗阿姨家。

她喜歡這個慣例，起碼在古麗阿姨家過節母親不會一直嘮叨和追問。

“你今年都三十歲的老姑娘了，還不戀愛成家，難不成要和你媽我過一輩子啊。”“女孩子還是要找個男人結婚的。”類似這樣的話聽得她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但當她拿那個在她八歲那年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父親來反駁母親時，母親又會說“總不至于每個男人都像他那樣吧，靠自己沒錯，有個男人幫襯著你，你輕松點兒不好嗎？”

這話甄黎不認同，但一句話也難說清楚，根據經驗，爭來爭去除了傷感情，也爭不出個一二三來，所以她選擇了避開，做刑警的本來就比較忙，但到了她這兒，就算是個別不忙的日子，她也是能值班就值班，能加班絕不準時下班，盡量不給母親嘮叨的機會。

其實嘮叨是其次，讓甄黎選擇盡量避開母親的，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母親經常會追問起一件事，那是發生在她八歲那年的事，她從沒跟任何人說起過，也不想告訴母親。

也只有每年的這一天，母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追問甄黎那件事的，這是甄黎多年以來總結的經驗，因此在她工作以后，每年的這一天，她都盡量陪母親一起在古麗阿姨家過節。

淡綠色的電動車駛出輔道，來到停著兩輛電動車的地方，甄黎停好車子，拿上酸奶粽子走向闔家商場正門。

來到旋轉門前，有個小男孩先甄黎一步跑進了門里，看著有點眼熟，男孩穿著一件黃棕相間的格子襯衫，手里拿著一個毛絨羊肉串，是旁邊“西域烤王”餐廳出的小玩偶，不過等她通過旋轉門進到商場里后，那孩子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她來到妹妹甄敏的美甲攤位前，甄敏正笑著跟一位留著卷發的客人說再見。

“看來今天生意不錯嘛。”甄黎目光在攤位里面掃了一圈發現樂寶不在，又把目光轉向附近賣護膚品的張姐那兒，“哎，樂寶呢？”

甄敏一邊收拾美甲工具一邊說，“她啊，去找李浩軒玩兒了。”

說著摁放在桌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這個全法式都做了一個小時了，這孩子還沒回來，看來她今天和李浩軒玩得挺開心的。

甄黎在腦袋里搜索著李浩軒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只搜索到一個樂寶吐槽李浩軒的場景，大概內容是李浩軒有次捉弄她和小丸子，往她們衣領里面放干脆面的事兒，樂寶還為此向她吐槽媽媽，說李浩軒都這樣了，媽媽還讓她大度點。

甄黎還為此跟甄敏提過一嘴，女孩子不能教得太乖了，可惜甄敏根本不聽她的，她最近也有想過要再找機會跟她說說，不應該一味地教女孩子做乖乖女，而是應該教她如何爭取，敢于表達自己才對。

正這么想著，甄敏叫了一聲“姐”，甄黎轉頭，甄敏正笑容舒展地從攤位里面走出來，“想什么呢姐，你先進去坐會兒，我去找樂寶回來我們就走。”

“好。”

甄黎進到攤位里頭，把手里的酸奶粽子放在桌上，屁股剛挨著凳子就聽到手機響了，她拿出手機點開微信，是施同發來的：

到阿姨家了嗎？

這人還真勤快，自從知道她每年古爾邦節在古麗阿姨家過以后，年年都卡著點兒發信息問候，搞得跟監工似的。

甄黎正準備打字回信息，“叮”的一聲，信息又過來了：

約定的事兒考慮的怎么樣了？要不最近抽個時間？

施同說的“約定”是指一起去野攀，約定的起源還要從她買了雙攀巖鞋說起，因為是網購，那天剛好不忙，她打開看了一下，恰巧被施同看到了訂單信息，知道她也喜歡攀巖后，便約她一起去。不過，她并沒有給他一個確切的時間，只說以后有時間一定去，施同卻把這件事當成了她們之間的約定。

“還沒到，其實我更想讓你陪我去……”其實我更想讓你陪我去爬錦鯉山，只是后面的字還沒打出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響起，甄黎抬頭望向攤位外面。

“姐，姐！”

外面響起甄敏的聲音，緊接著，她慌慌張張地跑到攤位前，“樂寶不見了。”她說。

“什么？你不是說她找李浩軒去玩兒了嗎？”甄黎收起手機，起身走出攤位。

“李浩軒他媽說她就沒看見樂寶。”甄敏語氣焦灼，“我又問小丸子了，小丸子也說沒見著。”小丸子是樂寶最好的朋友。

“敏敏，你別著急。”甄黎語氣冷靜，“我們一起找，說不定樂寶是去找別的小朋友玩了，或者一個人在商場哪個角落里玩也不一定。”

被甄黎這么一說，甄敏冷靜了一些，她開始思索商場里還有誰帶了孩子來，然后帶著甄黎去找，但直到她們把闔家商場一樓找遍了也一無所獲。甄黎提議去顧客服務中心，先試試廣播找人，甄敏說自己是急糊涂了，這么簡單的辦法都沒想到。

沒一會兒，商場里就響起了廣播找人的信息。

“你還記不記得樂寶最后一次離開美甲攤位是幾點？”

“大概一個小時前。”甄敏脫口而出。

“確定嗎？”

“確定，她出去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下時間，想著等做完這個客人就下班，等你來我們就去古麗阿姨家。”

“好，那我去查監控錄像，你先回攤位，萬一樂寶聽到廣播后回來。”

“好。”

看到姐姐冷靜的安排，甄敏心理安慰不少，她相信甄黎作為一名優秀刑警的能力。

來到監控室，甄黎向看監控的大叔出示證件，在大叔的協助下，直接調取甄敏美甲攤位所屬區域一個小時前的監控錄像，沒多久她就在錄像里看到了樂寶。

畫面顯示，六點零三分時，樂寶離開美甲攤位區域，徑直來到一彩妝專柜前停留了一小會兒，之后，彩妝專柜后走出一個小男孩。

“停！”

大叔在甄黎的口令發出以后，立刻暫停了錄像。靜止的畫面里，男孩和樂寶面對面站在彩妝專柜旁，兩人應該說了什么。

“好，繼續播放！”

在看了接下來大概一分鐘的錄像后，甄黎又讓大叔調出商場正門口的監控錄像，在反復觀看并確定孩子走入人群以后，她立刻打電話給甄敏問樂寶是否回來，得到的答復是“還沒有”，甄黎一顆心立刻懸了起來。

“那這樣，你先報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