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魯莊的大巴車開進客運站時，甄黎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將近十點了。她和亞力昆是連夜坐了到泉城的火車，經過七個多小時的顛簸后，坐上開往平縣的大巴，又在平縣攔了輛私家車坐了十幾分鐘抵達魯莊——盧森林的和李玫的老家。

“終于到了啊，太不容易了。”小小的客運站院子里，亞力昆伸了伸懶腰，“希望這次不要白跑啊。”

“我也希望這次不會白跑。”

兩人頂著一臉倦容走出客運站，甄黎打電話給當地派出所的民警。

昨晚她因為抓錯人，對方夫妻倆和家屬說要告她，最后鬧的連鄭隊也知道了這件事，還是鄭隊出馬和對方家屬溝通，她給對方再三道歉又賠償，人家才肯放過她。當然這還不算真正結束，發生這種事，被記過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鄭隊警告她，不許再碰不屬于自己管轄的案子，如果再有下次，不但升職沒有指望，還有可能被停職。

“上面打算升你做中隊長，如果你再有下次，恐怕我連我也保不了你了。”這是鄭隊的原話，雖然甄黎一直希望升職，畢竟多一分工資就能多一分儲蓄，她想存錢買輛車，一來可以遮風擋雨，二來閑暇時可以帶母親出去玩玩，也許這樣她可以少點嘮叨，但發現就目前這點工資還是有點慢。

不過眼下情況不同，樂寶這件事，她要是沒法親手抓住嫌疑人，她覺得自己心里會永遠缺點什么，所以當鄭隊再三警告她不許再碰這個案子時，她雖然嘴上答應著“好好好”，心里卻還是暗暗決定，絕不放棄。

白楊昨晚打電話來，說小西街的監控是壞的，陵園那邊嫌疑人所出現的地方很可能是監控死角，因為在附近的監控中沒找到嫌疑人，所以沒辦法查出樂寶被送回來到底坐的是什么車，他們試圖查看了小西街附近的街道，也沒發現什么可疑的線索，陵園那邊也一樣，已經在根據甄黎從陵園附近帶回來那孩子提供的線索在查了，希望能有所進展。看來嫌疑人反偵察能力很強，每次出現的地方要么選擇監控壞的地方，要么就是監控死角，看來監控這條線索是沒什么指望了。甄黎清楚，她自己心里所謂的“絕不放棄”一點也不簡單。

不過，升職嘛還是要升的，而且經過昨晚那件事后，她反思了一下，自己還是太著急了，著急本質上是想跳過過程直接到達結果，這樣是沒法查案的，因為決定結果的正是每一個當下實實在在的努力，每一件小事，每一個細節，只有做好這些才能逐漸接近真相，這也是她一向以來告誡自己的，只是沒想到這次有些關心則亂了。

所以當接受完鄭隊的批評冷靜下來以后，立刻就和鄭隊討論了李玫案，幸福商場地下停車場監控錄像排查有了結果，李玫疑似跟蹤一名穿著黃綠色衛衣的短發男子走入監控死角，男子低著頭，只看得到側面，畫質也不夠清晰，但奇怪的是，李玫和那名男子再也沒出現在監控畫面里，十來分鐘后，一輛黑色小轎車從監控死角附近開出，離開停車場，很是可疑，但車主和李玫先前跟蹤的男子不同，是個穿著卡其色工裝外套的光頭男子，戴著眼鏡，目前已經在聯系車主了。

甄黎也說出了自己的最新想法，她認為應該立刻調查一下和盧森林的家人、同學等等。沒想到鄭隊對此非常贊同，說正好他也有這個想法，并當場決定，讓她和亞力昆去一趟盧森林的老家，連夜啟程。

當地派出所民警小張在半道上接上甄黎和亞力昆，帶他們到派出所，他們匆匆見過所長打過招呼后，剛喝了口水的功夫，甄黎就把目光轉向民警小張，“那啥，要不、咱們現在就過去？”

“好啊，那就還是由我來負責給你們帶路。”

“那就麻煩你了。”

魯莊是個小鎮，雖然盧森林家住在小鎮邊上的安寨子村，離派出所比較遠，但小張開車送他們過去也不過十來分鐘。

這里路兩旁多是二層小院，小張把車停在她家樓前空地上。為了不引起注意，甄黎特意囑咐那民民警沒穿制服，開的車子也是非警用車輛。

隔壁連著幾家是四層樓，隔壁的隔壁院門前聚集著三個中老年女人，她們各自坐著一個小凳子，曬著太陽聊著天。從他們三個人下車開始，三個中老年人的目光便不停地在他們身上掃蕩了，并不時交頭接耳交流著什么。

大門開著，三人直接走了進去，院子里站著約莫六十來歲的女人，身材微胖，一頭卷發，正打著電話，似乎是剛才的電話沒打通，嘴里嘀咕著什么，從耳邊拿下手機后急躁地看向手機屏幕，也正是此時，她看到了走進院子里的人。

“你們找誰？”女人問。

“你好，是王曉蘭吧！”小張快步走上前，小聲說，“我是魯莊派出所的。”

女人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遲疑了一下，“什么事啊？”

經過小張的溝通，確認她是這里的女主人，并說明來意后，甄黎和亞力昆被請進屋里，但女主人顯然是很不情愿的。

屋門正對著的墻上掛著一副中堂，中堂下方是一張桌子，一側是一把椅子，一側擺著沙發，沙發對面的窗臺下也是一排沙發。

“坐吧！”

王曉蘭見他們在窗臺下的沙發上坐下后，自己往他們對面的沙發走去，邊走邊說，“都幾年不回來了，問我們有什么用，人家也沒把我們當娘老子！”

看來母女關系不好，三人面面相覷，甄黎看向王曉蘭，“她為什么不回來？”

“翅膀硬了唄，還能因為啥。”王曉蘭在沙發上坐下，語帶不屑。

“具體能說說是怎么回事嗎？”

“嫁了個有錢人就看不上鄉下的窮酸父母了唄。”甄黎不禁覺得這位阿姨可能對窮酸有所誤會，就這氣派的小二層，哪里跟窮酸沾得上邊兒啊，她曾因為查案去過幾次鄉下，真正的窮是叫人看了會心酸的。

“阿姨，您家里其他人呢？”進來這會兒也沒見到盧森林的父親，來之前他們早就了解過，盧森林還有一個弟弟，已經成家了。

“他爸去白事上了，我兒子打工去了，兒媳婦……”王曉蘭正說著，忽然停下來，這時，外面傳來嬰兒的哭聲。

“家里有孩子啊，那你先去看看孩子。”甄黎說。

“煩死了，這么快就醒了。”王曉蘭說著起身出門去，沒過一會兒她就抱著一個約莫不到一歲的女嬰進來，女嬰嘴里吸允著一個安撫奶嘴，大概是給了安撫奶嘴的原因，孩子不哭了。甄黎一看孩子還這么小，王曉蘭竟然也放心把孩子一個人放在其他屋里，來招呼他們。換做大多數人，為了能看到孩子，應該是會在孩子睡覺的房間招待來人。

王曉蘭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甄黎問，“這孩子是？”

“我兒子的。”

“那你兒媳婦呢？她不看孩子嗎？”

“跑了，誰知道跟了哪里的野男人了。”王曉蘭語氣有點不耐煩，接著她話頭一轉，看向甄黎，“小林這個沒良心的是不是有啥事了？”

“不好意思，目前還不能告訴你，我們也只是例行走訪。”

“呵，真是報應，誰叫她不回家，不管娘老子的。”

聽起來王曉蘭對女兒很不滿，她說盧森林已經幾年不回來了，還說她嫁了有錢人翅膀硬了，難道她不知道盧森林已經離婚了？

“她在這里有什么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嗎？”甄黎問。

“朋友，哼！”王曉蘭鼻子出氣冷哼了一聲，“她那種人哪來的朋友，有也被她克死了。”

“她是哪種人？為什么說有朋友也被她克死了？”

“不愛說話，心眼子多唄，為什么說有朋友也被克死了，你們出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那老林家的女兒就她帶出去走丟的，二十多年過去了也沒回來，說不定都死在外面了，這不叫克這叫啥？”

“能具體說說是怎么回事嗎？”甄黎問。

王曉蘭講起往事，大概是在盧森林十二歲左右的時候，盧森林偷偷和林招娣跑去縣城賣發菜，林招娣不見了，可能是被人拐走了。說起這事兒，王曉蘭就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直罵盧森林簡直就是個害人精，害得她被盧家老太太整了好幾年。

臨走時，王曉蘭向民警小張提了一個請求，“我能不能求你個事兒啊？”

“什么事兒你說？”

“我兒子的電話這兩天一直不接電話，能不能麻煩你們幫我查一下，我擔心他是不是被騙了。”

“不好意思，他電話能打通，只是不接，是他個人不愿意接電話，不符合立案條件。”

王曉蘭一時語塞，等他們走到大門口時，才低聲說了句“不是，你們是警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