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手表，已經過了下午七點半。甄黎抬頭望向大時代寫字樓的旋轉門，雙臂交叉抱在胸前，開始來回踱步，在他身后停著各種各樣的車。

旁邊的亞力昆發現，甄黎今天怪怪的，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攪動著她的思想，只要稍稍脫離工作，她就顯得很不安寧，這樣的甄黎，他還是第一次見。

發覺亞力昆對自己的注視后，甄黎將手臂從胸前拿下來，借著咳嗽一聲，默默平整了一下情緒，盡量做出讓自己看上去鎮靜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已經在盡力克制了，但稍有閑工夫，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樂寶，一想到樂寶，心里就無法平靜。

“你說這個周存新，老婆死了他還堅持上班。”發覺甄黎可能發現了自己的觀察后，亞力昆咂嘴搖頭，“該說他敬業呢還是……”

“他敬不敬業我不知道，但他有嫌疑是肯定的。”甄黎打斷亞力昆，目光仍然鎖定在寫字樓的旋轉門周圍。

離開賓館以后，她和亞力昆去了周存新居住的小區，通過走訪得知，在7月14日下午，鄰居有聽到周存新家里傳出爭吵聲。之后他們又去了周存新父母所在小區走訪，最后才聯系周存新見面做進一步詢問，周存新表示自己在上班，但為了配合警方，他可以請假出來。等甄黎和亞力昆快到周存新上班的大時代寫字樓下時，周存新打電話來說自己臨時有事，要晚幾分鐘才能下來。

“來了。”甄黎伸出下巴指了指寫字樓方向，亞力昆轉頭，在人群中搜索到一張略為熟悉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他立刻換上嚴肅的表情。

因為之前已經在刑警隊見過，所以甄黎和亞力昆不必再多做身份介紹。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周存新來到他們身邊，他耷拉著肩膀，似乎很疲憊的樣子，“不過……”他咽了一口唾液，喉嚨上下起伏了一下，“李玫離開家去哪兒了我真不知道。”

“我們要問的不是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兒了。”甄黎說，“7月14日，你在哪里？”李玫出事當天是7月16日古爾邦節，鄰居聽到他們夫妻爭吵是7月14日，按照何紅雨提供的信息，應該是他們夫妻倆吵完以后，李玫離開家，不知要去哪里，卻在brt車站遇到了多年不見的何紅雨，這才有了去處。

“唔——”周存新支吾著，“那天、我在家。”

“在家做什么？”

“想不太起來了。”周存新目光躲閃了一下。

“我來告訴你，你那天在家動手打了李玫，對不對？”甄黎用獵鷹般的眼神冷冷地追著周存新的目光。

“我……”周存新的額頭微微有些出汗，正支吾著不知要說什么，卻忽然轉頭看向一側。

“小新，小新。”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甄黎和亞力昆隨著周存新的目光看過去，一個身材微胖的女人正朝著這邊快步走來，嘴里叫著“小新”。

只見女人穿著一身淡雅清新的粉色小a擺連衣裙，白皙富態的脖頸上戴著一串珍珠項鏈，小臂上拎著一款黑色皮包。

精致的打扮和舒展的面容，給人感覺她像是要去赴宴一般，如果不是聽到周存新叫了她一聲“媽”，甄黎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女人和“死者家屬”這樣的詞聯系起來。

甄黎快速打量了女人一番，說來也怪，在目光掃過女人的黑色皮包時，她的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詞不是時尚，也不是貴氣，而是“嶄新”兩個字，嶄新的就像是導購為新付款的顧客才打開包裝一樣。

“媽，你怎么來了？”周存新對女人說話時，眉頭微不可查地向中間攏了攏，甄黎并沒有注意到這一短暫的變化，因為此時，她的注意力正落在女人蓋過耳垂的黑色卷發上，空氣中隱隱流動著一股略為刺鼻的味道，這讓她想到了什么，但一瞬間又被眼前的女人說話聲打斷了。

女人剛要說什么，大概是發現身邊還有其他人，她“咦”了一聲，看看甄黎和亞力昆，再看看周存新，“他們是誰啊？”

“他們是負責李玫案子的刑警。”周存新指著甄黎介紹，“這位是甄警官，這位是……”在介紹亞力昆時，他大概是一時想不起亞力昆的名字，歪頭思索著。

“我是亞力昆。”亞力昆自發補充道。

“噢，你們好。”女人舒展的面容忽然像被滾燙的開水燙到的塑料袋，驟然收縮了一下，“我是李玫的婆婆。”

“白雨芳是吧？”甄黎腦海里浮現出從警隊出來前在死者家屬檔案上看到信息。

“對。”

白雨芳剛點頭，就被周存新搶了話頭。

“兩位警官，我那天確實動手打了李玫。”周存新看著甄黎和亞力昆說，“因為我們之間發生了一點誤會，我以為她出去散散心，過兩天心情好了就會回來，沒想到……她會出這種事。”說到最后，他的眼睛不再看甄黎和亞力昆，而是用牙齒咬著上嘴唇，把頭偏向一側，眼里似乎有濕潤的光在閃爍。

“是啊，真是可憐的孩子。”白雨芳嘆了口氣，“警官，求你們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她抬頭望著甄黎和亞力昆，眼里好似在祈求著什么。

這時，手機震動的聲音響起，甄黎從褲子口袋里摸出手機，工作時把手機調成震動模式，是甄黎工作以來養成的習慣，她看也沒看一眼手機屏幕，熟練地將手指移到手機側面，摁了一下側鍵，震動的聲音消失后，她又將手機放回了褲兜里，因為她從震動的頻率判斷出，這個來電是母親打來的，除了樂寶的事，她想不到母親打給她還能有什么事。

再次抬頭，她冷冷地看向周存新，“周存新，7月16日下午四點到六點之間你在哪里？”她干脆的語氣中帶著些不耐煩。

“那天……那天我在上班。”周存新想到了什么，微微轉身向大時代寫字樓方向，“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我上班的地方問的，我那天全天都在公司。”

“對啊，小新每天工作很忙的。”白雨芳幫腔。

甄黎和亞力昆對視一眼，甄黎的手機再次響起震動的聲音，這一次她沒拿出手機，而是轉向周存新。

“你說的我們會去調查的，你先去忙吧，后續有什么問題我們也會隨時聯系你們。”甄黎看向白雨芳。

“好，好，那麻煩你們了警官，你們一定要盡快查清楚啊。”白雨芳說著把目光轉向周存新，“我們走吧小新，你爸還在等我們呢。”

看著兩人走向停車場的另一邊，直到周存新打開一輛小轎車的車門，亞力昆也沒想通，甄黎怎么這么快就叫他們走了，不過看到甄黎拿出手機去旁邊打電話，他覺著應該跟這通電話有關。

“媽，現在是我的工作時間。”面對電話那頭母親的質問，甄黎煩躁又無奈，但也只能耐著性子和母親解釋。

“我再給你一天時間，如果你還找不到樂寶，我就自己去找。”母親埋怨的話剛說完，手機里傳來甄敏的聲音，“媽，你不要再給姐施加壓力了，她每天已經夠忙夠累的了。”

“你別說，我來說。”母親打斷甄敏，“敏敏和戚浩今天找了一天了，才剛回來，我們現在都快急死了。”

“媽，你別著急，我現在就去找。”

甄黎掛完電話，來到亞力昆身邊，“亞力昆，你去周存新上班的地方調查一下周存新16號是不是在公司上班。”

“那你呢？”亞力昆從剛才甄黎的通話中大概抓到了些什么，但還是想確認一下。

甄黎剛想說什么，手機震動又響了，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白楊打來的，“我有點事，先走了，不要讓鄭隊知道，有事隨時打電話。”

說完，她轉身往路邊跑去，留下亞力昆一臉茫然。

直到打上出租車，坐進后排座，甄黎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被遺忘了，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只好先給白楊回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