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醫院附近的“西域烤王”餐廳，甄黎一口氣喝完牛奶，放下杯子，看向坐在對面的亞力昆，向外歪了歪頭，“走吧。”

亞力昆也喝完了杯里所剩不多的咖啡，工作日在查案中能有短暫的歇息，還有東西喝，已經很不錯了。

賣給何紅雨假病歷的是人民醫院的職工，幾分鐘前，他就坐在亞力昆身邊。經過核實，何紅雨在李玫出事當天下午的確來人民醫院附近拿過假病歷。

根據這名職工提供的時間和地點來算的話，何紅雨離開干果店以后就來拿了假病歷，但整件事從開始到結束最多只需要半個小時，也就是說等她拿完假病歷還不超過五點，那么她仍然無法擺脫嫌隙。從五點左右到她八點多到達火車站這段時間里，何紅雨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呢？

兩人來到停車場，甄黎打算回到隊里，看看何紅雨怎么說。剛進隊里，甄黎就接到了何紅雨老家派出所民警的來電，令她出乎意料的是，那邊民警去她家核實發現，何紅雨的母親并沒有得白內障。

既然她母親沒有白內障，她為什么要買假病歷請假？難道真的是她害死了李玫，做這些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如果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她不至于笨到要選擇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殺害李玫吧，還是說她是和其他人聯手作案？而真正動手的人是余晚霞口中那個姓張的？那他們之間又又什么關系呢？看來得從塑料廠查查。

“甄黎。”

在去審訊室的路上，身后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甄黎轉身看去，施同朝這邊走來，“你們回來了。”他說話的同時順便看了一眼甄黎旁邊的亞力昆。

“回來了，對了，有什么新的線索嗎？”

“有，報告我已經拿給鄭隊了，死者裙子的后領上發現了微量的膩子粉，也就是說死者生前很有可能去過有膩子粉的地方，或者跟身上有膩子粉的人有過肢體接觸，我們經過模擬判斷，最終確定，最大的可能是和身上沾有膩子粉的人有過肢體接觸，而那個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兇手。”

甄黎腦海里浮現出李玫那件牛仔色的連衣裙，白色鏤空的娃娃領，從面料和做工來說，的確很容易附著一些膩子粉，并且不易發現。

“也就是說，兇手很可能是裝修工人，或者在事發當天去過很有可能沾到膩子粉的地方。”

“對。”

“我知道了，我先去審訊室。”

“好，我也去忙了。”

甄黎轉身離開，快步來到審訊室，一路上，她把跟何紅雨有關的所有資料快速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何紅雨在貿易公司上班，她聯系過何紅雨的公司，確認李玫出事當天何紅雨還去上班了，到下午快四點的時候才離開，這一點和何紅雨交代的沒有出入，她的工作環境不可能沾到膩子粉，難道膩子粉是在她拿到假病歷以后沾到的？或者真如她猜測的那樣，由姓張的動手？可就算些成立，她殺李玫的動機到底是什么呢？看來只有深挖她的人際關系才行。

“何紅雨。”甄黎尖銳的目光鎖定甄黎，“你母親并沒有生病，你為什么要撒謊？”

“我……”何紅雨咬了咬起了皮的下唇，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把頭低了下去。

“何紅雨，你要知道，所有你隱瞞的問題我們遲早會查出來的，你是瞞不住的，我知道你很愛你的女兒——”

甄黎想起泉城的民警在電話里的敘述，據何紅雨的母親說，何紅雨工作很拼命，一年到頭很少回去，但每月都很準時打一筆錢回去，這筆錢除了用來供她母親和九歲的女兒吃穿用度和租房外，還要供她女兒學鋼琴和舞蹈，從房租和她女兒身上穿的全是名牌來看，何紅雨的收入應該是不菲的，但根據甄黎的了解，以何紅雨一個貿易公司普通職員的工資根本不可能供得起這些，難道她還有什么別的不為人知的收入？或者她殺李玫是圖財？

聽到“女兒”兩個字，何紅雨忽然抬起頭來，“我……我其實……我其實不是故意要隱瞞什么的，只是我真的不能說。”說完，她再次把頭低了下去，這一次，她把雙手的手掌頂在額頭上，不時發出忍耐的氣息，仿佛是一旦松開雙手，就會有什么沉重的東西掉下來，讓她難以承受。

“何紅雨，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沒關系，你告訴我們，也許我們可以幫你。”

氣氛陷入了沉默，安靜得只能聽見呼吸，甄黎和亞力昆對視一眼，再次打破沉默，“你不說，就算我再想幫你也愛莫能助。”

“我說……”何紅雨忽地抬起頭，“其實……其實說了也好，也就不用那么累了……”

回憶把她拉扯到六年前，那時候女兒才三歲，離婚后的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孩子，沒辦法兼顧，只好把女兒送回母親身邊。

母親雖然早都由村里搬到了鎮上生活，但在何紅雨看來，那里的條件還是太差了，她從小家里窮慣了，由于長相還頗有幾分姿色，所以她一畢業就想破腦袋嫁了一個家庭條件優渥的老公，卻沒想到門不當戶不對是要用其他東西彌補的，這個其他東西中當然也包括自尊，在忍受了三四年后，眼看自己生的女兒也不受公婆待見后，她終于決定放棄那份所謂的優渥，但讓她怎么也沒想到的是，丈夫提出要求，離婚可以，但必須凈身出戶。

凈身出戶就凈身出戶，那時候她一腔怒火，并未考慮太多，但真正凈身出戶以后，她才真正感受到，那份她享受慣了的優渥，在凈身出戶后卻像一把刮骨刀，時不時會在她身上刮上一兩刀，她接受不了吃穿用度降級，接受不了女兒沒有興趣班，接受不了女兒穿的廉價又普通，于是，她開始辦信用卡，剛開始，以卡還卡，卡越辦越多，這種拆東補西的情況持續到今年終于要維持不住了。

于是，她找到在銀行上班的同學孫曉舟，求他幫忙貸款，但以她的材料肯定是沒法過審的，她只好向孫曉舟承諾，只要貸款下來，她就拿出兩萬給孫曉舟當作酬謝，已經很久沒有業績的孫曉舟，在聽到這樣的謝禮終于答應了何紅雨。

所以，何紅雨在拿到病歷以后是到了某銀行的自助取款機取了現金，給孫曉舟送了過去，并約孫曉舟去了遠離孫曉舟單位的一家餐廳，兩人一起吃了晚飯。而這次回去，她主要是為了看女兒參加的舞蹈比賽，想多陪母親和孩子幾天。

“甄警官，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對，會害了孫曉舟，能不能求求你，對孫曉舟違法發放貸款的事從輕處罰，他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孩子才剛出生，家里就靠他一個人上班養活。”何紅雨懇求的目光望著甄黎。

“這事兒——”甄黎頓了頓，“你求我也用，因為這事兒不屬于我管。”

走出審訊室，甄黎在前，亞力昆在后，剛關上審訊室的門，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飛進甄黎的耳朵，“是你，一定是你害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