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

恰逢一個難得的冬日暖陽天，經歷考試折磨后的學生們終于刑滿釋放。

一些學生聚在街邊攤販的推車前，在歡聲笑語中和朋友商量著晚上五排沖分的陣容。

許諾戴著耳機，獨自一人安靜地走在人行道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出。

“躲開，都躲開！”

“小心那個瘋子！”

人群一陣驚呼，許諾回過頭，抬起那仿佛對一切漠不關心的雙眼。

一個渾身穿著藍白病號服的青年，手里拿著一塊沾血的玻璃片，臉上還帶著怪異猙獰的笑容，沖開人群，一臉癲狂地朝他襲來。

“嘿嘿……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要證明給他們看，我要證明給他們看！”

瘋子說瘋語，在他的身后，還有幾個看護人員正在焦急地沖來。

“快跑啊！”

“同學，別傻站著！那是個瘋子。”

但許諾就像是被嚇傻了一樣，一動不動。

不少人面目蒼白，帶著孩子的人還捂住了孩子的眼睛，那些看護則驚慌地想要追上瘋子，但顯然是來不及了。

恐懼，驚慌，興奮，同情……但出乎預料的是，處于危險之中的少年卻很平靜，一雙黑色瞳孔淡漠地倒映出瘋子的猙獰面容。

他輕輕開口，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觸發了。”

“嘭——”

瘋子忽然莫名其妙摔倒在地，渾身抽搐起來，幾個看護員立刻趕上來控制住了他。

為首者一臉歉意地看向許諾：“小兄弟你沒事吧！”

許諾搖搖頭。

一旁的看護說道：“組長，病人有心臟病，應該是因為情緒過于激動，犯病了。”

一個精神病人，在轉院押運的途中意外逃脫了控制，暴起傷人，但因為他有心臟病，在即將釀成慘劇前發病了。

這是一場有驚無險的意外。

醫院的人帶走了病人，圍觀的人群也逐漸散去。

許諾沉默兩秒，轉身離開，心里暗道：“少了十分之一左右……果然又觸發了。”

從一開始，許諾就知道自己不會有事。

.

很早以前，大概是七歲那場大病后不久，許諾就發現了自己的特殊之處。

他很幸運。

但他的幸運又與常規意義上的幸運有所區別。

具體來說，運氣，對于其它人而言，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但對于許諾而言，運氣，或者說幸運，是可感受、可衡量的存在。

不僅可以衡量，每天還會定時刷新。

就像游戲里的幸運槽一樣。

當某件和許諾有關聯的事情發生，幸運就可能會消耗，直到那件事得到一個有利于許諾的結果。

想看的演唱會總是在附近城市舉辦、想要的角色卡總是單抽出奇跡、想看的小說作者總是會不要命地爆更……就算遇到危險，也會如今天這樣，有驚無險地解決。

所以有時候，許諾會感覺這個世界極不真實。

他就像一個導演進入了自己的作品當中，所有的劇情都是為了配合他的想法而存在。

除了已經失去的東西，但凡他想要的，大多都能輕易得到。

久而久之，這便造成了他對這世間的事情大多顯得有些漠不關心。

當然，也不是全部。

走入小區，掏出鑰匙擰開門，許諾回到了自己的家。

廚房里傳來女人聲音：“小諾回來了？先休息著吧，飯還有一會兒才好。”

許諾喊道：“知道了，姑媽！”

“對了，你的快遞到了，給你放在房間了！”

許諾應和著回到自己的房間，拆開了快遞，果然是他前天抽獎得到的最新款VR設備。

如今的VR設備已經不像幾年前那樣稀少，基于元宇宙，也有許多公司開發了專門的大型游戲。

距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許諾熟練地戴上設備，下載了自己常玩的一款競技射擊游戲。

下載完成，耗時2秒。

“6G就是快。”許諾嘟囔著。

登錄賬號，點開排位。

在所有游戲里，許諾尤其喜歡那種多人競技類游戲，因為只有這種游戲才能將他幸運的影響力降低到最小。

不然就太無聊了。

游戲開始。

一百個人，很快被淘汰了一大半。

經過一段時間的混戰后，許諾和另一個玩家進入了決賽圈，那家伙躲得很隱蔽，現在指不定在哪個地方趴著瞄他腦袋呢。

估摸著快要吃飯了，許諾便不再用心尋找剩下的那個老六，而是閉上眼睛，沉吟了一秒，接著隨便朝一個方向開了一槍。

【“小非酋來咯”淘汰了“只因我太美”】

對手氣得在聊天頻道施展洪荒鍵法：“什么玩意？一把噴子，隔著這么遠能給我爆頭了？我#!#!％……”

而那些已經淘汰觀戰的人也跟著瞎起哄：

“關了吧，沒意思。”

“絕壁是掛，這個小非酋我遇到他七八次了。”

“舉報了。”

許諾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某種意義上，說他開掛了也沒錯，因為他感受到自己的幸運確實消耗了微不足道的一點。

進入了游戲結算，因為得到了本局比賽的勝利，他得到了一個黃金寶箱。

許諾絲毫不感到意外，一邊伸了個懶腰，一邊點開了寶箱。

“咦，這是新的稀有角色裝扮嗎？怎么沒見到過？”

一個怪異奇特的角色出現在VR眼鏡的視野當中。

鮮艷紅綠白色彩的條紋拼接成戲服，衣褲各處有明顯而夸張的彎曲倒鉤，腰部呈九十度彎曲，腦袋朝下，臉上是有些滲人的黃綠油彩和咧到臉蛋上的夸張笑容，還頂著一個圓滾滾的大紅鼻子。

很明顯。

這是一個小丑，正在畫面當中嘻嘻哈哈地擺著POSE。

旁邊有金色文字，標注出該角色裝扮的名稱。

“嬉命師？”

許諾有些詫異，沒聽說過有出這套裝扮啊。

他玩的是款槍戰游戲，即便如今很多玩家穿得不像個人，但這種裝扮還是顯得有些畫風錯位。

“小諾，出來吃飯了。”

許諾關掉游戲，答應道：“來了！”

他取下VR眼鏡，一邊揉了揉太陽穴，一邊轉身準備走出房間。

但就在此時，許諾忽然發現自己的幸運值開始降低，而且速度極快。

他頓時愣住，似有所感地看向一旁衣柜上的鏡子，頓時瞳孔一縮。

“咕嚕……”

許諾咽了口唾沫，僵硬地瞥了一眼書桌。

嗯，VR眼鏡確實放在桌子上，而不是在自己眼眶上。

那么，它怎么還在？

許諾再次確認了一眼，鏡子里，剛才的那個小丑，此時正歪著腦袋，笑嘻嘻地蹲在窗戶上。

寂靜。

“嘻嘻嘻！”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許諾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轉過了身，看到那個怪異的小丑，不知從什么地方摸出了一塊木板。

它將木板展示給許諾看，上面是一行暗紅色、扭曲的，宛如用某種液體寫下的文字：

（晚上好）

（我們來玩游戲吧！）

許諾那種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淡然眼神終于變了。

“滴答——”

古怪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仿佛干涸的水龍頭拼命擠出了自己最后一滴液體。

這一刻，幸運耗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