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一）

激昂的馬蹄聲在青石磚上又快又重的響起，緊接著一群人極快的沖破著黃昏的最后光明，好像要一頭扎進(jìn)冷而硬的夜色之中。

天邊透出幾分微光來，那是日暮前的最后一寸光亮，夜幕將臨。一輪月似要沖破巨大的云翳，從中踴躍出來。如刀子般冷冽的北風(fēng)，冰凌凌的直面刮在臉上。

也不知是不是風(fēng)刃太過鋒利，楚云秞裸露在外的眉角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條細(xì)細(xì)的血絲。殷紅的血跡從中滲透出來，正好滴落到了被她擱置在馬背前裴靳的嘴角。

他似乎也感覺到了臉上的異樣，他伸出舌頭一舔后，便瞇著笑沖著楚云秞一笑：“甜的。”

“傻子。”楚云秞聽見他的聲音，分心的低頭看了眼，另一只暫時騰空出來，扯過自己身上隨風(fēng)獵獵作響的袍子，直接覆在了裴靳的臉上，“別看。”

前方，便是城門。

只要他們從這兒逃出去，她便有九成的把握能帶著他全身而退，最起碼，她也能保他平安。

楚云秞一咬牙，瞇著眼迎上前方黑漆漆的長街，清冷的月華從云層中傾瀉而下，她在馬背上隱隱的只瞧見城門口處有人頭攢動。

她勒緊了手中的韁繩，揚鞭抽在馬背上。

如今追兵還未追來，前方城門口處只有幾名將士守著，完全不是她們的對手。

“無心，你斷后。”楚云秞聲音響起的剎那，身后便傳來了嘶吼。

是大牢中的追兵，也是顧家的親衛(wèi)。

楚云秞驟然收緊了纏在她腰上和裴靳腰上的白綾，黑袍下頓然就傳來了一陣悶哼聲，楚云秞雖然聽得心疼，可事到如今又哪里顧得了這般多。她的另一只手握著鞭子，對著刺過來的兵器一揮，鞭子所帶起來的風(fēng)刃，正巧對著那人的一雙眼刮去。

不過轉(zhuǎn)瞬之間，楚云秞便聽見了幾道悶哼聲同時在夜中響起。

在前方開道的云輕不知何時反殺回來，年輕鮮活的臉上全是血痕，叫楚云秞都看不清他本來的模樣，只記得那一雙眼，又黑又亮。

他將長槍背在身后，語氣平穩(wěn)：“主子，我護(hù)著你和王爺沖出去。”

“嗯。”楚云秞緊緊地拽著鞭子，一刻都不敢停下來，眼中心里唯有前方那一扇即將閉合的城門。

以無心為首的幾人正奮力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給他們開了一道出來，楚云秞根本不敢往旁邊看一眼，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住這般慘烈的生離死別。

她并非是不曾經(jīng)歷過，只是如今跟著她不顧生死闖回來的人啊，都是她自幼玩伴與護(hù)衛(wèi)，而今卻為了一個人，竟然要拿他們的性命來換。

楚云秞死死地咬著牙，不忍自己的哭出聲來。

事已至此，他們又何曾有退路可走？

就像從臨淮離開的那一夜，她問他們，可后悔？

他們看著她，輕笑，不悔。

就在躍出城門的那一瞬，身后，便火光沖了起來。

火海撲面，一股股的熱浪直拍著她們后背而來，楚云秞忍不住勒住韁繩，回了頭。

只見城門口火浪沖天，幾乎要映紅長安城的半邊天。

“無心……”楚云秞死死地盯著眼前躍動的火光，似乎并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實。

云輕便在一旁，身下的馬匹急躁的在原地踏著，他伸手拉住了楚云秞的手臂：“主子，現(xiàn)在可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若在磨蹭，無心他們豈不就是白白犧牲了嗎？”

“我知道。”楚云秞啞著嗓子說道。

她握著韁繩，眼中透出了幾分兇光，最后又遙遙的望了天邊火光，一揚鞭，身下的駿馬騰身一躍，向著更加開闊的地勢奔去。

因怕顧家有炸，楚云秞并不敢走原先熟悉的路，而是專門挑了一條僻靜的小道，這路不但偏，而且還遠(yuǎn)。

等她們一行人上了小道的時候，頭頂便有烏云匯聚，似有一場冬雨即將來臨。

云輕騎著馬行在楚云秞的身后，因為那小徑的道路太窄，僅僅只夠一個人一匹馬走過。

夜色臨了，風(fēng)雨也將匯聚。

云輕道：“主子，要不我們先找一處地避避風(fēng)雨吧，王爺受了傷可經(jīng)不起什么折騰？”

楚云秞沉默片刻，冰涼的手掌心貼在他的腰后感受到他的溫度后，才道：“嗯，先找一處地吧。”

云輕應(yīng)下，正要打馬前去探路，身后頓然就響起了無數(shù)的馬蹄聲，還有箭簇破空而來的聲音，隨著箭簇沒地，她低頭就瞧見正好扎在她馬蹄旁的一支亮晶晶的東西。

“走！”楚云秞大喝一聲，率先拉住了韁繩，云輕緊隨其后。

他們兩方人馬，一方逃一方追，很輕易的就將他們逼上了一處山崖底上。

寒風(fēng)烈烈而來，如刀子似的刮在她的臉上。

夜色中，無數(shù)火把迎風(fēng)亮起，一群身穿鎧甲的將士簇?fù)碇荒幸慌吡松蟻恚瑑扇司憬匀A貴無雙，特別是女子，生就一張絕艷的臉，輕言淺笑間足可魅惑人心。

她發(fā)髻上的步搖隨著風(fēng)聲撞得叮嚀作響。

楚云秞緊了緊手中的鞭子，抱著裴靳小心翼翼的下馬，將他護(hù)在了身后：“真沒想到，你我有朝一日重逢，竟然會是在此刻。”

“楚云秞！你好大的膽子！”男子默不作聲，女子倒是往前大喝一句，“竟然敢私劫我大晉的罪人！若你們此刻束手就擒，陛下興許還能瞧見往日的情分上，饒了你！”

“顧木兮，你裝模作樣給誰看吶。”楚云秞冷笑，“我并非你大晉人，我愛劫天牢便劫了天牢，那又如何？”

“換句話說，你敢對我如何？”

顧木兮咬牙切齒：“楚云秞，這里可不是你的大楚，由得你這般威嚇我！”

“我一條命，沒了也就沒了，倒是你們顧家上下可是幾百條命了，我若埋骨于此，底下有你顧家上下幾百人作伴，也算是快活了。”楚云秞暗中給云輕打了一個眼神，讓他過來，將裴靳給接住。

誰知，顧木兮聽此只是冷笑：“顧家?guī)装贄l人命，換你和裴靳的項上人頭，也算值了，公主殿下。”

“你可真是陰毒了，不管如何，顧將軍也是生你養(yǎng)你的父親，你竟然就這般將他的性命置之不顧嗎？”楚云秞握著鞭子往前走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