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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話癆徒弟
“師父,近來那竹園里種下的人參長得愈發茁壯了。”
“師父,你瞧著明日到是要不要給后園加個籬墻?”
“師父,那荷池蓮花開得甚好,明日要采了做成蓮花羹么?”
“師父……師父……”
近來我很有些頭疼,大抵是因為新近收了一個話多且嘮叨的徒弟。
每當我想靜靜的時候,他都能在一旁從天文說到地理,從乾坤說到萬象,大到六界之戰事,小到明日該吃什么,該種什么,該修葺什么……令我只想一巴掌把他拍飛出去。
“師父!”他猛然叫起來。
我忍不住道:“又怎么了?是不是你閑得發慌一日去看那人參三次還要問我要不要去看第四次?還是要問我修葺籬墻是要用竹片加木棍還是藤絲加荊條?抑或是那荷花開得甚好你除了能將它做成蓮花羹之外還能做出點別的東西來!”
他啞了一啞,我因著一口氣說了那么一大段話也需要緩上一緩,他卻突然傾身過來,指尖在我臉上拂過,我卻猛然往后一退,結巴道:“男男授受不親,你想做什么?”
他笑起來,一張唇紅齒白的臉甚是好看:“我只是想說,師父你臉上黏著根頭發。”
我強裝鎮定的倒了杯茶,道:“夜色深了,你卻還不回去睡覺?”
不曉得為什么,近來總是覺得他瞧我的眼神多了幾絲介乎于師徒之外的情意,我默默地低頭看一眼自己平坦的胸部,又瞬時打消了這種想法,我十幾萬年的修為變幻做的男兒身,他不過區區三千歲的年紀,在人間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年郎,怎么可能看破我的術法,定是我多想了。
我抬頭對上他一雙微微上挑的眼,再結巴道:“你,你這么眼角含春的瞅著我,做,做什么?”
他偏過臉去,嘴上道一句沒什么,只是拖了一掌紗燈到床前,替我將被子褥子都鋪得整齊了,又將床頭的縵帳放下來,這才退出去道:“夜深了,師父好生休息。”
我瞧著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松了一口氣。
作為避世十幾萬年的靈尊,我待在靈淵不見外人已久,除了靈界的宮主青幻、靈界的護法神鳥火鳳偶爾空閑會來看看我,靈淵這樣清幽的地方鮮少有人會來叨擾。
我不收徒也已久,除了五千年前收下過一個女徒弟青靈,又收下另外一個女徒弟青幻,便只剩下現在這個每日與我同吃同住的男弟子青琰了。
說起這個青琰,他的身世不能算是離奇,卻可以用凄慘兩個字來形容。
自遠古眾神凋零,天地逐漸形成六界:神族掌管天界跟人間;冥界三分天下最終被軒轅氏統一;妖界亂成散沙十幾萬年,北有九尾狐族,南有蛇族跟十里竹塢。
除了我創立的女媧宮沿襲的靈界便剩下魔界,魔界在一場內亂后分成南魔北魔兩族,而青琰的父親,便是這北魔族的魔君——能商。他的母親,便是我一手拉扯長大的,靈界的前任宮主——青靈。
一個是靈女,一個是大魔頭,這樣天差地別的身份相結合,注定沒有好的結果。
終究在前不久的一場神魔大戰中,北魔族大敗,能商戰死,青靈重傷殉情,只留下這一點血脈來,乃是北魔族的少尊。我顧念著與青靈的師徒之情,便將這孩子帶在身邊,隱瞞了他的身份,好讓他遠離六界的紛爭,平平安安的活著,不至于被天族發現,斬草除根。
好在,他卻甚是乖巧。除了整日里話頗多些,倒也沒別的不妥。甚至于一日三餐,起食飲居都將我照顧得很不錯。
且看他替我鋪的這一床被子褥子,便是連邊角也捋得平整了。
我甚滿意。
仰頭睡下,我略略翻了翻身,只迷糊的睡過去,外頭清月銀輝,一大片好的月色流瀉在床前,那半掩的縵帳也遮不住月光,我意識模糊,睡意惺忪間瞧見面前坐著一個人影,映著月色有一頭墨黑的發,灰青色的發綰,俊朗的臉和那微微上挑的眼。
我嚇了一大跳睜著眼睛醒過來,還沒來得及大叫一聲,他抬手捂著我的嘴,輕聲道:“師父,是我。”
我推開他的手,不動聲色的將被子往上拉了拉,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卻來我這處做什么?”
他自然地在我身邊側躺下,一手撐著腮,眼里將我望著,道:“師父,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我在靈淵待了三千年,卻從未出去過,天地間有六界,其他五界都是怎么樣的呢?我突然很想出去看看。”
我心里咯噔一聲,又聽見他道:“師父,你帶我出去瞧瞧外面的世界罷。”
終究我從未將他帶出過靈淵,我一直以為,他與我一樣有避世的心性,便是一輩子待在靈淵里也不會對外頭有什么向往,但現下看來,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法,他如今年輕氣盛,哪里會不憧憬外頭的世界呢?
我想我大抵能理解他,遂道:“你若是想出去看看,便出去看看罷,靈淵外頭的結界,也攔不住你。”
說罷,我預備翻身繼續睡,他卻一把將我從床上拉了起來,臉上的興奮掩蓋不住:“那卻正好,我們趁著星夜,指不定出去能瞧見另外一番好景致。”
我愣一愣:“我卻不是說我們,我是說你若是想出去……”話還未完,被他拉著捏了訣出了靈淵。
我甚無語。
靈淵的三更半夜,人間卻正是黃昏。
不曉得他想出來卻第一個想到人間來,他似乎格外興奮,沿途看著街道兩處擺的各色小攤,只是忍不住回頭來看我一眼,道:“師父,為什么我覺得這一路上的人都在看我們?”
我低頭看一眼他緊緊拉著我的手,道:“兩個大男人手拉著手,我是他們也會覺得奇怪。”
他松開我的手,尷尬的笑一下,到底是少年心性,又是頭一次出靈淵,似乎見到什么都好奇,見著攤面上擺著的小面人也好奇,見著掛架上掛著的面具也好奇。
少年心性。
我恐他一時性起,若是瞧著什么喜歡,便擅自拿了卻是不好,便在他耳邊道:“你卻只是看看便好,可別想著拿走,這里不比靈淵,要想拿走他們的東西,便需要銀子交換才行,但你曉得,為師身上……”
話還未完,身邊走過一個賣糖葫蘆的,他卻只手快抽了兩串糖葫蘆就跑,驚得那大叔滿街道的喊抓賊,他卻回過頭來,將我一指:“大叔,我師父有銀子,你且問他要。”
那大叔把眼來瞅我,我攤一攤手,正要說我沒有,他那目睜眼裂的模樣甚是嚇人,我忙從懷里掏出原是要用來照明的一顆夜明珠來遞給他道:“這夠了么?”
他從先時的目睜眼裂變成了喜笑顏開,收了我那顆夜明珠,便將那一大捆扎好的糖葫蘆棒子都丟給我,捧著那顆珠子,轉身走了。
我瞧著那一大捆糖葫蘆棒子,旁邊走過一個小孩,遞給我一枚銅錢,道:“哥哥,我要一串。”
我面無表情的遞給他一串糖葫蘆,收過那一枚銅錢,之后陸陸續續有人來找我買糖葫蘆。
青琰不曉得又從哪里搶來一把扇子,并著兩袋花糕,走到我身邊時,我一把拉住他,將那捆糖葫蘆丟給他,拿了他手上的扇子與花糕,道:“我去找個茶鋪子坐坐,你卻將這糖葫蘆賣完了再來找我。”略頓,再拍一拍他的肩道,“賣完咱們就有錢能找間客棧住下了。”
黃昏已過,便是連天邊那一抹霞光都漸漸消失不見,我于旁邊一個茶鋪子坐下,街道兩旁都點起紗燈,沿街一路,亮得似白晝。
人間入了夜便有些不同,斜對面那迎春閣緊閉的兩扇大門被人從里頭推開,里頭一片燈火輝煌,閣樓上縵帳飄舞,出來幾個花紅柳綠的姑娘,手上都捏著一方絲帕,只把面遮了笑著,低頭看著樓下來往的人們,嬌滴滴的叫著:“大爺~快來呀大爺~”
我抬眼一望,看見幾個扭著腰肢的姑娘向青琰走去,只把那絲帕掩著面,道:“公子,你這糖葫蘆怎么賣呀?”
那不省事的少年,卻只瞧不出那些姑娘意不在糖葫蘆,面上還笑著:“一個銅錢一串,姑娘要幾串?”
其中一個笑著道:“瞧著公子氣度不凡,模樣甚是俊朗,怎么的,卻要賣糖葫蘆為生?”只把手來往青琰身上摸了一把,道,“公子,卻要不要進迎春閣里去玩樂一番。”
我端著茶杯嘆息一聲,青琰已經被幾個姑娘團團圍住,只把眼來看我:“師父……師父……師父救我……”
我打著扇子笑,只千里傳音給他:“你要曉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里頭銷魂得緊,你進去好好玩,便留些錢晚上住客棧就是。”
最難消是美人恩吶,我心里感嘆一聲,他卻從美人堆里掙扎出來,一把將我拉起來就跑,邊跑還要邊回頭望一下,耳旁風聲大,身邊卻擦過去一抹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