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起這些來，我竟然還傷心難過得不能自已。

我終究是放不下，我想去問他，我想問他，那個時候，他說他愿意跟我遠走，再不管這世間事的時候，是否有過那么一點點對我的情義？

原是從冥界回來便是打算好好的睡上一覺，卻不想夢中老是想到這些事情，心里總是難過，我爬起來，也不曉得自己睡了幾日，只是窗外月色明朗。我從酒窖里翻出一壇老酒來，上次西海水君那里大醉一場，如今倒是重新捧起酒壇子來了，我將酒壇子捧在懷里，飛身上了大殿八角閣樓頂上。在那琉璃瓦上坐著。

夜色正好，我抬眼望一望天上那一輪圓月，仰頭灌下一口酒，正喝得迷糊的時候，身子往下一斜，卻被一只手托住，耳旁道：“師父，你怎么又喝起酒來了?！?

我半醉，笑著道：“不是喝酒，是看星星，看星星?！?

他聲音里略帶著嫌棄：“師父你有沒有常識呀，人家都說月明星稀，這月亮這樣圓這樣大，哪里會有星星……”

他話還未落，我抬手一揮，漆黑的一片夜色中瞬間星空如晝，襯得靈淵的夜特別美。閑云下透出月色的清輝，我有一瞬間的失神，失神片刻后輕輕地笑了一聲：“現在不是有了么?！?

他也輕聲一笑：“那我也來變一個?！闭f罷，他抬手于指尖幻化出一群青色的蝴蝶，閃耀著青色的光，于夜空中飛舞。得意道：“怎么樣，比你的好多了吧?！?

我笑著點了點頭。

我看著大殿八角閣樓上騰著的兩條騰龍，挪了挪坐到屋頂的龍首上，抬手撐著下巴看向他道：“我瞧著你近來多對樂譜有研究，可會彈什么曲子么？”

他將手握成拳反手放在唇邊，想了想道：“會的太多了。”

我想了想道：“你彈首曲子與我聽，我想聽《陌上仙》。”

他于手中化出一張七弦白玉琴來，夜色下那一襲青衣被風吹起，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玉色的發綰，墨黑的長發，那琴弦在他手中緩緩流出動聽的琴音來，琴聲清潤悠長，我心中驀然一陣悸動，不曉得為何眼中青琰的臉變成了云疏，那個時候，云疏也常常彈琴給我聽，其實我并不是對琴很感興趣，只是喜歡看他彈琴時專注的樣子，面前的他仿佛就是當年的云疏，一張清俊好看的臉被夜色襯得更加令人心動不已，我鬼使神差的靠過去，那心里壓抑了數萬年的綿長情思被扯動，這悸動控制不住，我側了頭，傾過身去親在他的嘴角，琴音忽而一頓，手一把被抓住，他微一用力，我直直撞進他懷里，他抬起我的臉，吻就那樣落下來，其實我腦子不清醒。

我想，我大約是真的腦子不清醒。

我揪緊胸前的衣領，一瞬間腦中亂作一團，閉了閉眼，只是任他來親我，后頭的事情有些記不大清，因為的確是有些醉了。

醒來時痛甚是痛，我揉一揉額角，青琰在床榻外側似已睡安慰了，我瞧見他墨黑的發鋪開在枕上，玉色的發綰還未取下來，中衣的衣領微微敞開著，露出一節鎖骨來，被子將將蓋在腰間。不曉得為什么，看到這一幕，臉上竟微微有些發燙，我忙拍了拍發燙的臉，放輕了腳步靠過去，乖乖，為什么我此刻跟他睡在一張床上。

我努力回想酒醉之后的事情，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似乎是失憶了一樣，但是他不是帶兵打戰去了么，什么時候回來的？為什么又睡在我的床上？

我四下里看一眼，床前高高的桌案上擺著我的玉色茶壺與瓷杯，床上鋪著厚厚的褥子，那白絮的底兒，是我親手鋪上去的，床上四角的縵帳垂落下來，落尾處耷拉在桌角旁的一青銅鼎上，那香還繼續燃著，我恐燃著的香燒了縵帳，輕手輕腳的過去將那尾擺處撩了上去，這的確是我的屋子，為什么他自己的屋子不睡，卻一回來要睡我的屋子。

我見他睡得熟了，也不好吵醒他，只能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去，我只當他已熟睡。便雙手撐著覆在他身上，不能壓著他地想越過他下床倒也有幾分費力，我望著他好看的眉眼，心下道，仔細瞧他他模樣也長得甚是好，只是年紀還略略輕了些，但又恐大再年紀大些便向他父親那樣，其實他甚是可憐，便是剛出生就整族被滅，父母都死了，雖然我將他帶在身邊，他照顧我的時候遠比我照顧他的時候更加多。我正自長嘆一口氣，他緊閉的眸子忽而睜開來，我嚇了一跳，手一時撐不住，直直跌在他身上，眼看著就要親上去，千鈞一發之際，我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手背剛好觸到他的嘴角，我松了口氣，還好沒親到，我忙爬起身來便要跳下床，腳尖剛剛著地時手腕被他一把抓住，我本是宿醉沒幾分力氣，被他這么大力一拉，身子向后一仰重重跌在床榻上，頓時慶幸墊的褥子夠厚，真乃明智之舉，因著身下的褥子厚，并不覺得太疼，只是頭有些暈，我揉了揉跌得有些暈乎乎的頭，瞧見他俯身靠過來，我忙往里退了退，被他直逼到床的里側，我有點心虛，拉了被子來蓋在胸前，頭頂上落下個聲音來：“師父，你半夜爬起來，是想趁我睡著輕薄我么？”

我一張臉紅了個透，憋了半晌才結巴道：“不是，方才我哪有輕薄你……”待想到這里是我的床，他自己有床不睡睡我的床時便有了些底氣，道，“卻是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不是在靈界領兵么？既然是回來了，為什么自己的床不睡要過來睡我的？難道我沒跟你說過么，你近來長胖了，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甚是擠得慌?！?

他眼睛里閃閃的像是住進了星辰，只是把眼看著我：“師父，你這說甚么，是你自己抱著我又親又摸不放手的？”

“胡說八道，我哪有……”我正要反駁，他說我對他又親又摸還不放手？乖乖，我醉酒后不會真的對他做了什么吧？

我牙齒打顫道：“那個……昨夜我醉得有些厲害了，我不會真的是對你……”

他點一點頭：“所以你要負責?！?

“負……負什么責。就算是我酒醉后真的對你做了什么，你是個男人，我是女的，那也是我吃虧，那也是你要對我負責才是?！?

他想了一想：“那我對你負責也行啊。”

呸呸呸……我這說的都是什么？

我居然對一個比我小了十幾萬歲的少年說這些。我揉一揉額角，道：“你自己睡一會，我出去醒醒神?！闭f著正要下床，他拉住我的手：“師父這是在逃避什么？”

……逃避你個頭！

我嘆口氣道：“近來確實是醉得有些狠了，你且是省省心，別再來逗趣我了罷，你師父我活到這個年紀上，內心其實還是很羞澀內斂的，雖則你在我眼中還是個孩子，但是……”頓了頓，繼續道，“但是就算你師父我這個師父當得有多么的不靠譜，這樣的事情還是莊重的?！闭f著一把掙開他的手，卻沒瞧見他臉上的寞落。

我特意出去到后山醒了半會兒神，后山有一處巖洞，四周的景致十分的好，洞外百步開外種滿了各色的花草，中間一條石子路蜿蜒出去，直通一方翠青的林子，洞旁有高聳的青巖，兩處青巖縫隙中有高出而下的瀑布，水流至穿林的小溪。林間隱隱有靈氣繚繞，我繞過洞旁的青巖，順著陡峭的巖壁飛身上去，待到一旁逸斜出的松枝旁，腳下踏著的石塊是一方青石，便在上頭坐著，只是聽一聽這水流聲與鳥語聲，也覺得通體都很是舒暢。

只醒了半會兒神，天色已經大亮起來，瀑布底下響起個聲音來：“師尊，師尊……”

我低頭往下一看，那喚我的人正是青幻，我瞧見她，便飛身下來，道：“大清早便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青幻道：“師尊，是火鳳出事了，她一早便覺得不舒服，像是扎心一般的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所以我跟紫菱將她送過來，師尊快去看看吧?！?

我趕緊隨她到了大殿，紫菱跟青琰已經在一旁守著，火鳳被他們放在一方床榻上，臉上蒼白得一張紙，額間疼出冷汗來。

我瞧著她這副模樣，趕緊抓住她的手給她把了把脈，她看起來并不是像受了傷，也沒動到什么真氣，是什么讓她疼成這副樣子？

我看向青幻道：“她身上并沒有傷，體內也沒什么內傷，怎么會疼成這副樣子？”

青幻道：“便是一早就是這樣了，只是她疼得厲害，所以才來找師尊的，火鳳只是說心疼，不曉得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著床榻上的火鳳，她向我道：“師尊……以前青鸞出事的時候，我也是這般……這般扎心的疼，師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