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皮子猛地抖了一抖。

青幻在青琰轉(zhuǎn)身進了琉璃宮之后靠過來：“師尊，他……”

“就像你看見的那樣，正常得不行?！?

她淺淺一笑：“師尊編織記憶之法太過于精妙。對了，昨夜回去之時，幻兒按照師尊的吩咐派人留意著天兵的舉動，今早卯時，靈界外頭的天兵便都已經(jīng)退了。”

我摸著下巴恩一聲：“即便是現(xiàn)在天兵打到靈淵門口來也沒什么事了——”

我話還未完，后頭一個聲音道：“天兵？師姐，什么天兵？天兵到靈界來做什么？”

青幻微微笑道：“沒什么，近日天族與北魔族大戰(zhàn)，北魔族大敗，天族正在四海八荒的搜查魔君能商的遺孤?！?

我細(xì)細(xì)地打量著青琰的表情，他面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撓了撓頭道：“神魔大戰(zhàn)，這樣的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琰兒久居靈淵，不曾出去過，六界中的事情自然會不知情，琰兒有空也可多出去走走。”青幻再朝我伏一伏身，“師尊，若沒別的事，幻兒便先靈宮了?！?

我此時正在思考天族為何退兵一事，聞言點了點頭。而下一瞬便聽見靈淵外頭的千里傳音，是云起。

我已預(yù)料到他的來意，還未客套的讓他稍坐喝口茶便先開門見山道：“孩子不在我這。”

他看我一眼，撫了撫袖子從容地在石桌前坐下，過手捏訣燙了壺茶，還不忘給我斟了一杯：“我來不是為了那個孩子。”

他這么一說，我稍稍放了心，于他對面坐下，道：“你來找我何事？”

他手上把玩著玉色的茶杯，稍頓，緩緩道：“聽說，五千年前，靈界的玄鳥曾誕下過一只火系鳳凰，不滿百日，這只小鳳凰便不見了。”

我點頭道：“不錯?！?

“據(jù)我所知，五千年前，靈界的玄鳥其實一共誕下了三只鳳凰，除卻靈界的青鸞、火鳳。這另外的一只鳳凰……”

我再點一點頭道：“不錯，另外一只火系鳳凰便是北魔族上使鳳央，其實她原本便是靈界中人。”

他聽到這里，眸間一暗，不曉得是不是我瞧錯，他臉色忽而沉下來：“我今天來，只是想知道，鳳央既原是你靈界中人，又為何會淪落到北魔族，變成一個魔？”

我收回思緒，想起這些事。

那日他來問我鳳央的事情，我心里以為這終究是鳳央多他三千多年來的深情總算是將他打動了，開始關(guān)心起鳳央的身世來，其實在鳳央這件事情上，原便也怪我不好，在她出生不過百日時，被魔族護法黑鵬擄去，強行喂下蝕心蠱，讓她只能在魔族日益吸收魔濁之氣才能平安長大，我沒有能力幫她，才讓她變成一個魔。我已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過云起。這才過了多久，他們兩人又鬧成這樣，果然神魔相戀，總是沒有好結(jié)果。

青靈與能商是如此，云起與鳳央也是如此。

我哀嘆一聲，青琰在一旁道：“師父，這里有家客棧，咱們進去看看罷?！?

好在青琰終究沒再問我關(guān)于鳳央的事情，我與他進了那客棧，店中小二肩上搭著一條白色毛巾走過來，有禮道：“二位客觀，打尖還是住店？”

青琰從懷里將方才賣糖葫蘆所得的銅錢都掏了出來，擺在桌上，道：“小哥，我們就這么多錢，能打尖還是住店？”

我瞧著那小哥面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僵下來，將那一大把銅錢收了，語氣瞬時也冷漠下來：“跟我來吧您二位?！?

我們只一路跟著那小哥，他手上拿著一盞燭燈，一路將我們領(lǐng)到后院來，又上了個破舊的閣樓，將那略一碰便有些“吱啞”的木門推開，道：“今晚二位客官便住這吧?！?

我用袖子掩一掩鼻子，里頭一股濃濃的廢舊塵灰的味道，頭頂上兩塊隔板處掉下來老大一張蜘蛛網(wǎng)，那桌上床上，鋪著厚厚一層灰。我兩根手指拎起那桌上一方桌布來，揚手揮著眼前的灰，道：“這樣的地方，怎生住人？”

那小二哥冷笑一聲：“便是你們那點錢，能住這就不錯了，倒還沒領(lǐng)著兩位去住柴房呢！”說著轉(zhuǎn)身要走，被青琰一把從后面拎住領(lǐng)子，我瞧見這副場景，恐他少年心性，受不得這些冷眼相待，屆時將這小二哥拿來練一番拳腳甚是不好，我思及此，趕緊勸慰道：“算了算了，且是有個地方住著便是不錯了，且莫動手，切莫動手。”

青琰回頭看一看我：“師父在說什么呢？我只是想問問小哥有沒有帕子毛巾之類的，也好擦擦里頭的灰。”

我：“……”

外頭月色甚好，只因為這破舊的小閣樓上連窗戶都已經(jīng)破爛得不成形，大抵青琰瞧著不舒服，便將那窗欞整個拆下來了，倒是將那清輝的月色迎了進來。

我瞧著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掃房間，只將那床上的席子拉扯下來提著一桶水來洗得干凈了，又拿了掃帚子清掃床板上的灰，我一番好意，恐他太累，只使了個術(shù)，抬指一吹，掀起一陣大風(fēng)來，只想將那床板上的灰都吹得干凈了，卻不想那房梁板子忒不經(jīng)事，竟被這風(fēng)吹得裂開來，也是板子里腐朽了，兜頭全落下來砸在青琰的身上，我甚心虛，只把那窗戶來望著，干干笑道：“這夜里怎么這般風(fēng)大……”

他滿身是灰的回過頭來望著我：“師父，你且莫要幫倒忙了罷，再說了，不是你說的，在人間自有人間的規(guī)矩，靈力術(shù)法都不能用么？”

我啊一聲：“你說的很是?！敝辉捯魟偮?，整間小閣樓一個猛地晃動，不曉得哪里來的一陣狂風(fēng)，竟將那大半房子都掀塌了。

青琰皺著眉回頭來看我。

我攤攤手甚是無辜：“這次真的不是我……”話還未完，整間小閣樓“砰——”的一聲，頃刻間塌了下來。

我被灰塵蒙了眼，到底是那房屋塌下來砸在身上也沒見疼痛，只略略一動，卻聽見青琰的悶哼聲，抬手觸及到他的胸膛，他卻整個人將我罩在懷里，我還未開口說話，卻聽見廢墟上頭道：“北魔族早已消亡，你是妖界十里竹塢的？”

青琰要說話，我抬手捂著他的嘴給他比了個“噓——”。

卻不想是誰在此約架斗法，或許有一段風(fēng)月往事也未可知，這個墻角倒是要好好聽聽。

那頭也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只是這個聲音聽著略有些耳熟，那頭道：“我是不是北魔族的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三百年前那一場神魔大戰(zhàn)，北魔族上使鳳央是不是被天族所擒？”

另外一邊又道：“難道你以為以你之力，就算是尋著鳳央，便能重振北魔一族？難道你就不想一想，那北魔族魔尊能商的兒子，從戰(zhàn)時便消失匿跡，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下落，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尋鳳央，而是應(yīng)該尋少尊?！?

那頭道：“少尊的事情，我自是知曉，三百年前，便是我親手將少尊送到靈尊青離的手上……”

我聽完這句，只捏了個訣，攜著青琰到了城外的一處林子。卻不想只想聽段風(fēng)月往事，卻讓青琰聽見了這個，那個男人說，三百年前親手將孩子送到我的手上，難道那個男人便是鳳央手下的魔官竹冉？

我甚頭疼。

青琰已開始問我：“師父，方才他們說的，那個魔族的少尊，我卻怎么不知道這個事情？”

我摸一摸鼻子道：“唉，這個事情，我沒跟你說嘛?！?

“那魔族的少尊呢？”

他似乎要追問這件事情，我只好扯謊：“我給送走了，你曉得的，為師向來不擅長帶孩子，況且這孩子還是北魔族的少尊，天族上上下下都在尋那孩子的下落，只要將他斬草除根了，若是讓天帝云疏知道孩子在我們靈淵，他定要發(fā)兵討要那孩子，我們靈界向來與打戰(zhàn)這一方面就是不擅長的，屆時若是交戰(zhàn)，怎么可能勝得了天兵？為師我為了避免這個麻煩，便果決的將那孩子送走了?！?

他似乎有些相信我這番說辭，道：“那師父將孩子送去哪里了？”

“你問這個做什么？”

他道：“沒什么，我只是想著，那魔族少尊不過三百歲，卻還是個路都不會走的孩子，甚是可憐罷了。”

我一時竟不曉得該說些什么，有的時候，我常常會想，青琰心里的善良，便是連那些所謂的神和仙都是比不上的。

只是可惜，他一生下來便注定是個魔。

我也明白，終究有一天他會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一個魔，知道他的父母慘死，知道他北魔族被天族所滅，到時候會如何，我竟有些不敢想。

夜風(fēng)微涼，林子里偶爾幾聲鳥叫蟲鳴，我拍著身上的灰，道：“現(xiàn)下我們是要去哪，你是想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呢，還是要回靈淵去呢？”

他心里似乎在想什么，只是不回答我，再過去一些便是人間與妖界的交界處了。那黑漆的林子里從腳底下冒上來的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