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踱步林中，漆黑的林子里半分不見月色，他正想說什么，耳旁卻響起一個女子的呼救聲來：“救命啊，救命——”

我卻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青琰已經不見了人影，待我再瞧見他時，他懷里卻多了個嬌滴滴的美人，美人衣衫不整，頭發略略凌亂著，身邊四躺八仰著幾只狼妖，嘴里痛苦的哀嗷著，顯然被修理得有些慘了。

我靠在一棵樹旁，用扇子抵著下巴，嘖嘖嘖道：“英雄救美時你卻這般利索了，平時里使喚你也沒見你有這樣的速度……”

我話還未完，那嬌滴滴的美人動情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只撲在青琰的身上，肩膀還一抽一抽的。

青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姑娘，沒事了，別哭了。”

那美人似乎哭得停不下來，抽噎道：“幸好得公子相救，方才若不是公子，只怕若言就……就……”

我略略想一想，似乎三千年前，西海水君的夫人誕下個小公主，就喚作若言公主。莫不是這位就是那西海水君的小公主罷。

嘖嘖，青琰倒是得了個好造化，便是將公主救下了，就是整個西海的恩人啊。

青琰道：“姑娘，不知你家住何方，我們也好送你回去，你為什么大晚上的跑到人妖兩界的交界處來，卻不是危險。”

我敲一敲青琰，示意他過來些說話：“你卻得了個好造化，那美人是西海水君的小公主，我方才窺她原身，乃是一條小青魚，凡間的話本子里頭，你卻不曾看過么，你此番救下小公主，說不定人家要以身相許，招你去西海做個駙馬……”

我一番話還未完，他只把眼來瞧那小公主，道：“姑娘可是西海的公主？”

“若言正是西海水君最小的公主，只是因為貪玩獨自一人跑了出來，又……又迷了路，不曉得該怎么回西海，若是兩位公子愿意送若言回西海，若言定會重謝兩位公子的。”

我聽完她的話低聲一笑：“只不是不知道小公主說的這個重謝是指怎么個重謝法，卻不是金山銀山，這個我們不稀罕，若是真心想謝，這救命之恩，怎么說也得是個以身相許罷。”

我這番話一說完，那小公主看一眼我，又看一眼青琰，似乎是覺得方才趕走了狼，現在又來了虎，都是要打她的主意，眼眶一漲，又包出淚水來。

青琰見了，趕緊道：“公主，你不要聽我師父瞎說，我們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便是將你送去西海也是無妨的。”

那公主聽完這句，才放下心來，眉眼里似乎對青琰有些不一樣了。

唉，年輕人啊，這樣的套路卻還是看不懂，我深深為青琰的智商感到著急，我這么努力地為他營造一場緣分，他卻半點不見珍惜，不曉得這算不算是他為人十分剛直耿介。

我們一路將那公主送往西海，這一路上，青琰將她照顧得十分不錯，而那若言公主，雖說是水族，但是這一張臉，卻甚是好看，許是我多年不曾見過什么旁的美人，又或許，我已經對靈界的美人有了審美疲勞，倒是分外覺著這若言公主一張小籠包子似的臉也分外好看起來。

我已大致的想過，以我這樣的個性，卻是也不能將青琰帶在身邊一輩子，他還甚是年輕，定然眷念這外頭的花花世界，這次帶他出來，還不曉得他還愿不愿意再跟我回去，倘或他不愿意，便湊成了他與那西海水君的小公主的婚事，也算是我這作為師父的，對他的一番真心。

我這般略一想，便又甚覺自己有做師父的擔當來。

在快到西海的前一夜，我們宿在大青山腳下，那夜的月色很是不錯，零零散散的星辰布滿天空，我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仰躺在草地上，不遠處的青琰正生了一堆火，火上烤著兩只兔子，那香味被風衣吹過來，竟熏得我有些陶醉。

我抬眼瞧一瞧那邊，那西海的小公主與他正相談甚歡，兩個人郎才女貌，宛如一堆璧人，我想那話癆一樣的小子，現如今竟然有人能受得了他，卻不是真愛是什么，可是也只是這般說說話罷了，青琰或許是年少不更事，便連些情話都不會說，更惶恐是親親抱抱舉高高了，我想，我應該要幫一幫他。

我扔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幾步往那邊走過去，青琰抬頭看見我，示意我坐在身邊，道：“師父，你且先坐坐，再等會兒這兔子肉就烤的熟了。”

我語重心長的一把將他拎過來，附在他耳邊道：“難道為師關心的只是兔子肉么？當然，為師也關心兔子肉，但是……為師更關心的，是你嘛。”

他指一指自己：“我？我怎么？”

我將他又拉過來一點，小聲道：“你且實話跟我說，你跟那小公主，你們兩個……”我擠眉弄眼的示意他，“你們兩個有沒有……恩？”

“什么？師父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我嘆一口氣：“為師是問你，你心里喜歡不喜歡那個公主？若是你喜歡，為師倒是可以丟一丟這張老臉，去西海替你提個親。”

“師父，你說什么呢！”他轉過臉去翻動著架子上的兔子肉，將烤好的一半分出來遞給那小公主，又將另一半遞給我，我嘗一嘗，覺得味道甚是不錯，他跟我相處的這些日子里，也將我照顧得十分不錯，不得不說，他與廚藝這一方面上，似乎是有天賦的，我一時間想到，若是他去西海做了駙馬，便不能這樣一日三頓的將我照顧著，一時也有些感傷。

第二日將那西海小公主送到西海邊上，青琰已經打算要告辭，我心里想著這一日三頓的事情，倒又有些猶豫要不要湊成這對露水鴛鴦，那小公主含情脈脈的將青琰望著，似乎很有些不舍，只是道：“既是已經將我送到了這里，便是隨我一同回宮，面見我的父王，好歹也讓若言報答一下救命之恩才是。”

青琰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公主不必……”

我踹他一腳，面上笑一下：“好啊，便是去蹭頓飯也是好的。”

那公主瞧著青琰，害羞得低下頭來，只是在前頭帶路，我與青琰走在后頭，他頻繁來拉扯我的袖子：“師父，你且怎么不說你避世十幾萬年，今日卻要在西海顯現了身份？”

我瞧一瞧他的頭，道：“你是不是蠢，我們只說我們是妖界十里竹塢，便是蹭頓飯又怎么的，千里將這公主送回來，連頓飯都不讓人吃了？”

他摸一摸鼻子小聲抱怨：“就知道吃。”

我停下步子，道：“你說什么？”

他面上笑一下：“沒什么。”

西海的水晶宮十分的氣派，便是隨便走到哪都是明晃晃的一片，只是有些扎眼，我們被兩個青衣小婢一路領到一座宸宮，那青衣小婢福一福身道：“二位公子，先稍作休息，便是沐浴更衣一番，用膳時自有婢子來請。”

我與青琰踱步進去，這不過是處安頓客人的別間，卻裝飾得甚是金碧輝煌，我把眼四下看看，道：“靈淵也有九宮十八殿，卻兩個西海水晶宮的氣派都比不上。”

青琰在一旁道：“那不還是您老人家低調么？只是擺著靈宮卻不住，非要搬到靈淵去住。”

我在一處軟椅上坐了，道：“你卻不曉得，那靈宮女人忒多，女人一多，話就多，話一多，就安靜不了，我素來喜靜，自是住在靈淵比較舒坦。”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師父，我沒有陪你的那十幾萬年，你便就都是一個人待在靈淵么？一個人，便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卻是不無聊么？”

我面上笑一笑，卻并不說話，我一個人待在靈淵十幾萬年，與其說是避世，倒不如說只是在逃避，我只是想用時間來麻痹自己，僅此而已，以至于無聊不無聊，倒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而也是因為這樣，我便有些沉默寡言起來，平素里好靜，不喜歡繁華喧鬧的地方，自從青琰在我身邊，他的話多卻是令我有些招架不住。

他見我不說話，又咕噥道：“師父怎么又不說話了，大抵向師父這般的修行了十幾萬年的人，便是講究心定，講究無我之境罷，或許這就是道之大成……”

我對上他略微有些崇拜的眼神中，開口道：“別想太多，我不說話有時候只是純粹的不想理你，或者是懶得說話。”

“……”

須臾，有兩個捧著香油與香草的婢子過來，又有婢子捧來兩套新衣裳，領了我們道宮殿里的一處浴池，要伺候我們沐浴更衣。

那身邊一個青衣小婢，已十分手快的要與我解衣裳，我趕緊避開道：“不勞煩，不勞煩，我自己來便好，便好。”

青琰自也是消受不慣這美人恩，只把這一十二個伺候的婢子都遣下去了，便自己先解了衣裳，道：“卻不曉得見個水君還這么麻煩，還要先沐浴更衣。他可真是大架子，便是見您老人家的時候，您也沒拿捏出這樣的架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