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幾乎穩不住身形，看見那縱身躍下承天臺的紅色身影，不能接受般緩緩道：“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會這樣，這都不是真的……她怎么可能會跳承天臺，她怎么可能……”

我趁他現在情緒紛亂，趕緊停住了靈鏡中的畫面。

其實我并不是要幫云疏，我只是想著，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云起以為鳳央死了，然后就安心的去當下一任的天帝，斬斷了七情六欲，從此再不會記起有鳳央這么一個人，而鳳央呢，便好好的待在靈界，有了她，倒是不用擔心白狐一族再來入侵。

面前的云起有些不對勁，他神情猙獰，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樣，一把青鋒劍于手中幻化出來。

我看著他一雙淵泉般的眼睛一瞬間變成血紅，周身的仙氣被慢慢吞噬，額間隱隱約約透出魔印來。

我心下道一句不好，他這副樣子，似乎要入魔了。我有些不敢想象這四海八荒的神尊，修為十幾萬年的仙若是變成了一個魔會是怎樣，忙抬手以靈力化出個屏障來將他罩在里頭，開口道：“云起，你冷靜一下，不要被心魔所控制，鳳央已經死了，你不能……”話還未完，那一方白色的身影面目猙獰，一把青鋒劍將屏障砍作兩半，猩紅的雙眼看了看周圍，拖著一把青鋒劍騰云而去。

我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遣了與云起同來的兩個天將，將這個消息帶往九重天，自己立刻去追那發了狂的身影。

我大概也能知道云起要去哪里，在靈鏡中，是羽縵直接將鳳央逼死的，恐怕云起要去云中城的千羽宮。

坐落于仙界蓬萊山上的千羽宮向來一片平靜，而這向來平靜的宮殿四周忽而飛鳥四起，狂風大作，騰了萬里的烏云壓成而來，我追至蓬萊山腳下抬眼往上一看，暗道不好，云起他定然是要血洗整座千羽宮為鳳央報仇。

待追到千羽鶴族的神宮時，兩旁潔白的神羽花上一片血澤，花瓣上還墜著血珠正往下滴落，白玉為墻，青玉為瓦的宸宮染上了一片猩紅。我四下一望，宸宮四周全是倒下的一堆堆尸體和一灘灘猩紅的血跡，宸宮之門被劈得粉碎而打開，門內一路的長廊似乎沒有盡頭，一眼望去只能瞧見前頭的濁氣沖天。我快速的趕了過去，順著長廊一直進了大殿，目光終于找見那片白衣，眼看著那發狂的白影手起刀落，我還未來得及開口阻止，瑟縮在墻角的一個小宮婢已被青鋒劍劈做兩半。

大殿里鬼哭狼嚎一片，四處竄走著丫鬟和侍衛，倘或今日千羽鶴神鳥一族被云起所滅，那在這上萬年的史籍中他戰神之名可算是要被他自己毀于一旦了。我不想他將自己的英明毀于一旦，抬手化出九節龍骨鞭來，大力絞住被血染紅的青鋒劍，急聲阻止他，道：“鳳央已經死了，你就算殺光整個千羽鶴族又能如何？她也回不來，我早便勸過你，是你自己一直太執著，云起，你清醒一點吧。”

他猩紅的一雙眼中一片狠厲，似乎是打算讓整個千羽鶴族都替鳳央陪葬。

他殺紅了眼，我根本阻止不了。他原便是這六界中的戰神，別說此刻變成魔喪失掉理性后更為能戰，就算是平常，他的一把青鋒劍又有誰能夠擋得住？

遠處的他拖著一把劍鋒上還滴著血的青鋒劍，血染紅了整座宸宮，他一直走到在內殿，直到看見千羽族的公主羽縵，那一團白色的身影縮在角落里幾張藤椅旁，一張臉上的淚痕未未干，手腳都抖得不成樣子。

他拖著青鋒劍幾步走上前去，羽縵一把跪下來拉住他的一方衣角，哭得好不可憐：“君上，君上，羽縵也不想這樣的，不要啊，君上，求求你，放過我吧……”

他蹲下身去，看著羽縵一張驚恐萬分的臉，扯出一抹狠厲的笑來，抬手大力掐住她的脖頸：“我放過你，你為什么不能放過我的鳳兒？她被你害得失去鳳凰真身，還失了眼睛，沒了容貌。她已經這么可憐，你為什么還要逼她跳承天臺？為什么！”

他手上勁頭大，羽縵已經明顯喘不過氣來，他看著她幾乎快被自己掐死才松開她，再扯出一抹笑來：“倒不能讓你就這么痛快的死了，鳳兒身上所受的每一處傷，每一點痛，我都會讓你百倍千倍的償還回來。”

羽縵的眸子里一片驚恐的將他望著：“不要……”云起抬手將青鋒劍一挑，正預備傷她一雙眼，眼前一片白光晃眼，青鋒劍被大力彈了回去。

羽縵的哭聲響在耳側：“天帝，天帝，你救救羽縵，救救羽縵……”

他順著羽縵的目光，看見那一身明黃色的袍子。半晌道：“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對不對？你救下羽縵，答應讓我帶著鳳兒下界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在人間時，又讓白澤來告訴我治好鳳兒眼睛的法子，趁我去昆侖山便把鳳兒帶回天宮，再將我支去清方境的時候演了這么一出戲，讓她以為我要娶羽族的公主，讓羽縵去羞辱她，逼她跳下承天臺……”啞聲道，“果然是好手斷，是我的好大哥……”

這樣的局面，我心頭感傷，只好站在一邊。

云疏面上終于有些稍許的怒色：“你貴為四海八荒的神尊，是九重天上的少君。竟為了一個女人而墮落成這副模樣？你可知，你肩上擔負的是整個神族已至整個仙界的興盛，你可知，你將來會是下一任的天帝。為了區區一個魔界的女子你便亂了心神，可對得起這四海八荒稱你的一句君上？”

是了，我卻忘了，以前的云疏，便是現在的云起，他也曾是九重天上的少君，他的身上也肩負著整個神族以至整個仙界的興盛，自然不會為了一個區區的女子亂了心神，所以他成為天帝才會這么容易，只是因為都未曾有過情罷。

我喉頭哽咽。云起看了我一眼，輕聲一笑道：“是么，十幾萬年前眾神官所加注在你身上的，今日你便全都要加注在我的身上對么？你可還能記得，十幾萬年前你即便喝了忘憂川的水也忘記不了的那個女子？”再是一笑，“這一切你怎么可能還記得，我倒是忘了，你已被抽掉了情絲，已經徹底沒了七情六欲。倘或你還記得你登帝時有多痛苦，今日，你也不會這般逼迫我。”

我明顯一怔，腦海中似乎又響起那一個聲音，那個時候，我對他說：“你說，等你回來，咱們去一趟云巔好不好，在那里我們可以看見妖界所有的雪山……”

“云疏，云疏，你喜歡我的對不對，你怎么可能不喜歡我……”

他明明對我那樣絕情，明明……為什么云起卻說他喝了忘憂川的水也忘不了我？

云起看著瑟縮在云疏身后的羽縵，再看了眼撫著額的云疏，冷聲道：“讓開。”

云疏面上依舊是冷漠的神色，只是一晃而過的怔然，似乎立刻又恢復了神志，漠然道：“跟我回九重天吧云起，我會想辦法讓你忘記這段情，你注定是下一任的天帝……”

他打斷云疏的話，冷笑一聲道：“像你一樣，甘愿被抽掉情絲而自此冷漠無情是么？”我瞧見云起揚手一劍對著羽縵劈下去，那瑟縮的身影明顯被嚇得顫抖起來，劍落下時云疏正好擋在羽縵前面，我的腳卻像是不聽使喚一樣，那柄青鋒劍自我胸前穿過，云起似乎是沒想過是這樣，急忙收回劍，我緩緩倒下去，被云疏抬手接住。

我卻不曉得何時變回女兒身的模樣，一頭長發及地，抬起手緩緩撫上云疏的臉：“云疏，云疏……為什么，為什么？我要是早知道你忘了我是因為被抽掉了情絲，或許我就不會這么恨你，或許即便這十幾萬年我無法釋懷也不會為情所困變成這幅樣子……”說到這里，又轉向云起道，“云起，你既如此清楚我與你大哥的結局，又怎么不想一想，鳳央同你便如同我跟你大哥一樣，不會有結果。只是可惜，在讓鳳央去靈界之前，我早已跟她說過，倘或她執意跟你走只會是這么個結果，可是她卻還是選擇義無反顧的愛你，你看，我靈界的女子何其傻，何其不幸，竟全栽在你們的手里……”

他一把青鋒劍幾乎握不住，眼光瞟見在后頭已經完全被嚇傻的羽縵，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那瑟縮的白色身影，虛弱道：“她百般欺辱鳳央，還將鳳央誆下承天臺的確是該死。但她也不過是照你大哥的意思辦事罷了，現在她已被嚇成這副樣子，也算是她的果，你便放過她吧。”緩緩一笑道，“至少你比我要好得多不是么，即便鳳央不在了，可你卻知道心中始終愛你，總比我一個人恨了十幾萬年卻什么都得不到要來得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