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把偷拍鏡頭對準「仁和醫(yī)院VIP病房」時，左手又開始發(fā)抖。

三年前暗訪化工廠爆炸落下的病根，每逢陰雨天就像無數(shù)螞蟻啃噬神經(jīng)。她咬牙將相機往懷里按了按，鏡頭里忽然出現(xiàn)一雙锃亮的皮鞋——往上是剪裁鋒利的西裝褲，再往上，白大褂敞著，露出里頭黑色高領毛衣。

毛衣領口還沾著一點血漬。

“第三次警告，這里是心外科無菌區(qū)。”男人的聲音像手術刀擦過冰面，“沈記者。”

沈昭猛地抬頭，雨滴從她睫毛跌落。

程愈。

她大學時熬夜蹲守的醫(yī)學院傳奇，如今仁和最年輕的副主任醫(yī)師。他比畢業(yè)典禮那天瘦了許多，金絲眼鏡后一雙眼睛沉得發(fā)黑，正居高臨下看著她藏在袖口的迷你錄音筆。

“或者我該稱呼您，”他忽然伸手拂掉她肩上的雨水，冷杉混著消毒水的氣息撲面而來，“‘民生頻道最佳揭黑記者’？”

沈昭被“請”進主任辦公室時，滿腦子都是主編的咆哮：“仁和醫(yī)院天價手術費黑幕必須本周曝光！你知道多少患者在等救命錢嗎？”

她突然抓起桌上鋼筆擲向門口——程愈頭也不回地反手接住。

“還是喜歡用右手偷襲。”他摘眼鏡揉眉心，喉結旁有道疤隨動作起伏，“錄音筆沒收，相機內(nèi)存卡我替你保管三天。”

“憑什么？”

“就憑你偷拍的VIP病房里，躺著下周要庭審的未成年性侵案受害者。”程愈拉開抽屜，“她的臉一旦曝光……”

沈昭突然撲過去搶錄音筆，卻撞翻一疊文件。飄落的紙張里混著張泛黃的校報——她大三那年專訪程愈的《天才外科醫(yī)生的溫柔誓言》，邊緣密密麻麻的鋼筆批注中，有一行力透紙背：

「她筆下有光。」

程愈猛地合上抽屜。

斷電來得猝不及防。

黑暗吞沒房間的瞬間，沈昭聽見玻璃碎裂聲。她下意識用身體護住錄音筆，卻被一股力道拽進帶著血腥味的懷抱。

“別動。”程愈的呼吸噴在她耳后，“檔案柜倒了。”

遠處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沈昭卻只聽見兩種聲音：自己紊亂的喘息，和隔著一層毛衣下，程愈越來越快的心跳。

“你左手抖得更厲害了。”黑暗里他手指精準扣住她腕脈，“當年留下的后遺癥？”

沈昭想抽手，卻被他用毛衣袖口纏住手腕：“低溫會加重神經(jīng)損傷。”

“程醫(yī)生對每個嫌疑人都這么體貼？”

“只對偷偷混進醫(yī)院的人。”他突然低頭，鼻尖幾乎蹭到她額頭，“比如2019年溜進解剖室拍我的小學妹。”

沈昭渾身僵住。那時她為校報跟蹤采訪他一個月，卻在他發(fā)現(xiàn)鏡頭的瞬間落荒而逃。

頂燈突然亮起。

程愈已經(jīng)退到兩米外，白大褂穿得一絲不茍，仿佛剛才把毛衣裹給她的人不存在。沈昭低頭看見錄音筆還在工作——

電量耗盡前，它錄到了程愈轉身時那句沙啞的：“…我賭你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