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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生活得活
大周十二年。
平安縣,青石鎮。
今兒是鎮上的大日子。
縣里的匯賢武館來鎮上摸骨招徒,挑些有資質的少年郎入館,為館里添些新鮮血液。
每逢這時,附近幾個鎮子的百姓們都會把自家孩子送來讓武館看看。
若是得了鴻運被武館挑上,那可堪比考功中舉,十里八鄉內都要好好吆喝一番;若是沒被選上,能親眼看看武師打拳,學上幾招強身健體,那也劃算。
鎮口處的院子外擠滿了人,一片是等著摸骨的少年們,一片是來湊熱鬧的百姓們。
院子里放著四個木樁,樁上貼著白布,布上分別寫著拳、腳、刀、劍。
“拳腳刀劍四樣武藝,想學哪樣就在哪樣樁前排好。”
說話這人的嗓門不大,卻極為敞亮,余音震的人耳發麻,這人穿著一身青色勁裝,聽館內的弟子們都稱呼他——陳師兄。
話音一落,少年們井然有序地排起長隊,站在各自喜愛的木樁前。
人群里。
陸照臨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劍木樁的隊伍中。
說到劍,他腦中不由浮現出前世那些千古流傳、灑脫豪邁的詩句:“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還有“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等等。
中國人對劍存在著某種深厚的文化情懷,若是有的選,陸照臨定是想學劍的。
四條長隊依次排開,當陸照臨站在隊伍中時,這才發覺了自己的“出挑之處”。
他看不見前人的腦袋,略過長隊可以直直看見院內的四個木樁,他不由想起昨夜張叔告訴他的話。
“明日一早,鎮子口有武館招徒,白給的哩,不收銀子,沒弱冠之前都成,阿狗要不去撞撞運?”
于是陸照臨便來了,他瞧了瞧周圍人,發現大家都比他矮一個頭,這一問才曉得。
原來大家多是十二三的年紀,自己這具身子年方二八,今年已滿十六,這在古代可不小了,也不知張叔是不是聽錯了消息,事已至此,陸照臨也只好硬著頭皮排下去。
見隊伍迅速分完,站在眾人前的陳師兄滿意點頭:
“一會兒每個樁前都會上來一位武師,他們會打出樁上的招式,你們仔細看,然后上來摸骨,再學著模樣的打一遍?!?
說完,那位陳師兄便朝著院門外離去。
接著四位虎背熊腰的武師從院內走出,站在各自的樁前,打出其對應的招式。
劍樁前的武師提劍行招一氣呵成,劍光浮動,刺破長空,其嗡鳴劍聲在院內繚繞不止。
“嗡”“錚”“鏘”三聲而過,那武師立馬收劍退下。
見狀,隊伍里的大伙紛紛議論起來,覺得這幾招出的太快,根本沒有看清。
所幸陸照臨得了身高的優勢,看得還算清楚,那武師提劍對著木人行了三招,大概是刺、劈、撩這三招。
聽見武師叫人,隊內這才靜下。
“隊伍第一個,上來摸骨?!?
隊首的男孩走上前去,那武師對他左摸右摸,又叫他打轉幾圈,接著便丟去長劍,讓他把方才看見的招式,仿著樣的打一遍。
“我…我沒看清?!?
那男孩雙手提劍,眼眶濕潤,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嘿!站第一個都沒看清,你這資質不如趁早滾蛋,別浪費我等時間?!?
聲音從院子后傳來,是位背著長劍、身穿華服的少年。
樁前的武師沒有理會身后的華服少年,而是對那男孩輕聲說了句:“回家去吧,你沒習劍的天賦?!?
男孩眼含淚水跑出隊伍。
院內的華服少年見了他這模樣,肆意大笑起來,身旁還有兩個館內弟子用更夸張的笑聲在旁附和。
那武師見狀輕嘆一聲,招呼后面的人上來。
“下一個?!?
在隊后看見全貌的陸照臨,心中不免萌生退走的念頭。
若是輪到自己摸骨未過,也不知會被那華服少年取笑成什么樣。
可自想起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近一年的生活狀況,他也就忍下了退走的念頭。
搏運的機會就在眼前,哪怕機會渺茫也得去試。
萬一自己是武學天才呢?這想法雖說可笑,但想到自己穿越一事,也就并非不可能了。
況且自己兩世為人,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的嘲笑罷了,再說嘲笑也要不了命。
陸照臨在內心掙扎片刻,便決定繼續留在隊中。
兩個時辰過去,前方隊伍里愣是沒一個過關的,其他樁前的長隊也是如此,可見這武館招徒的門檻之高。
隨著前人的摸骨失敗,這隊終是排到了他這,此刻的他與那些孩子不同,沒有絲毫的緊張,反而帶著些許期待。
那武師見了陸照臨的身高,沒有上前對他摸骨,而是先問了句他的年齡。
“你今年多大?”
“年方二八。”
“哈哈哈哈哈,年方二八也來摸骨,你的根骨都定了,趕緊滾蛋?!?
不出所料,那三人此起彼伏的笑聲傳出,響徹了整個鎮子。
“趙師弟,你們差不多得了。”
“哈..哈..差點岔氣,好的師兄?!?
那武師瞧了眼他的身子道:“按規定你的年紀有些大了,請回吧?!?
果然有些大了嗎?
聽見這話的陸照臨,內心深處難免涌出失落,但他不愿放棄,還是想要爭一爭。
“剛才的三樣劍招我看全了,您能不能讓我試試?”
“這…”
那武師的話還未說完,又被那華服少年搶過。
“都說了,你年紀太大,不符合規定,趕緊滾,別讓小爺出劍收拾你?!?
華服少年說話時,抖了抖手中的劍鞘,臉上帶著厲色。
這次那武師也不再發話,陸照臨當即明白了,正欲告辭離去,只聽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且讓他試試?!?
正是那陳師兄,他剛從院外回來,便瞧見這一幕。
那華服少年見了,立馬改掉囂張跋扈的姿態,眾人拱手稱:“陳師兄?!?
聽見大師兄發話,樁前的武師不作猶豫,把長劍遞給了陸照臨,他接過劍,對著那陳師兄拱手道謝。
“多謝,陳師兄。”
“陳師兄也是你能叫的?你是個什么東西?”
華服男子指著陸照臨叫罵,那陳師兄輕輕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即收回那副嘴臉,變得老老實實。
“無妨,你且去試試?!?
“好?!?
陸照臨站在木樁前,雙手提著長劍,深吸一口氣,隨后緩緩吐出。
腦中回憶著那武師此前的動作,他先在腦海中演練一遍,隨后揮舞長劍,口中默念:“刺、劈、撩。”接著身形一動,向那木樁打去。
只聽木樁發出三聲響動,陸照臨將那三招一連打出,雙臂被震得微微發麻,他喘著粗氣,這劍有些沉,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沒吃過幾頓飽飯,自是很難揮起。
“噗哈哈哈,你這也叫劍招?你沒那個天賦的?!?
那陳師兄看著木樁,對陸照臨剛才的劍招進行點評:
“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有模有樣地連打三招,你不笨,可也算不得天才,若你少個五歲,根骨未定,我們也許能收你入館,但你這般年紀卻是晚了,武館的民間收徒只要資質上佳的天才,你就此離去吧?!?
陸照臨離了鎮口,往鎮子外走去,他這心里頭空嘮嘮的,有些魂不守舍,可這生活不還得活下去嘛。
烈日懸在頭頂,自己浪費了一個上午。
這個時段,賬房是去不得了,只好躲在林間的陰翳下,去翠屏山間拾些木柴來賣,至少得讓今天的晚飯有著落。
暮色緩緩吞沒山脊,天色愈黑。
陸照臨背上扛著約莫十斤的木柴,正正好,再多就有些累了。
他將木柴捎到隔壁鎮上的客棧賣,一斤不到一文,今日掙了七文,花去五文,買了兩個粗餅、一撮咸菜。
這就是自己的晚飯,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但餓了卻是什么都能啃下。
當陸照臨回到青石鎮,路過鎮口處,瞧見那空蕩蕩的院子時,他不由的想起上午的事,心情又有些低落。
“瞧你這模樣,是沒過?”
聽見聲音,陸照臨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位麻衣布履的漢子。
“沒過。”
“哎呦,沒過就沒過,男兒志在四方,不過是個小小的武館。”
“我曉得的,張叔。”
張海摟過陸照臨的肩膀,輕聲寬慰他。
“吃過沒有,晚上來張叔家吃,讓姨給你燒頓好的?!?
“不用了張叔,我吃過了,上次借的糧食還未還上,不好去的?!?
“這有什么的,還糧的事不急,你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倔,還放不下面子,你又不是那些讀書人。”
“張叔說的是?!?
張叔與張姨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他們跟自己這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人不同。
大周王朝的多種稅收疊加,人頭稅、土地稅、附加稅、更賦稅等等,像一座座大山壓在百姓身上。
張叔要養活一家三口已是不易,如今還把他當成自家孩子般照顧。
他不知這份恩情該如何報答,自己不好再欠下更多。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活在底層,這苦日子他望不到頭,也不知該怎么活。
面對這般困境,陸照臨不由苦笑,像自己這般無用的穿越者,想來也是少有的了。
戌時的梆子聲剛落,挨家挨戶檐角的燈籠便次第亮起,散出昏暗的光。
一大一小的倆人半摟著背,踩在沾有菜葉的石板路上,向著黑處走去,籠光將二人的影子清晰的映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