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兩年前,正值秋分時節。
鎮口那株老槐樹下,三人圍作一團,在為入幫的事發愁。
“疤臉,幫里的那位可有回話?”
“還未回話。”疤臉面色陰沉,咂巴著嘴。“看那架勢是叫我等‘送佛頭’’塞門檻’,只怕是白孝敬一場。”
“送他娘的佛頭!一個鳥大點的管事,我這就叫他嘗嘗,他獨眼爺爺散魂銀針的滋味!。”
矮獨眼聞言,眼露兇光,怒氣沖天,抬腳便往外沖,卻被疤臉一把拽住。
“獨眼!莫莽撞!那人可是鍛體武者,咱三便是齊上,也與送命無異。”
這話似冷水般澆來,滅了矮獨眼心中的火氣,他焦急的在樹下來回踱步,像只被困在籠里的老鼠。
“那我等該如何是好,真要給這鳥大的管事獻佛頭?咱們攢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哪能這般送出去!”
矮獨眼挫著手,聲音里滿是心疼和不甘。
“是哩,俺們的銀子可不是大風刮來的。”傻熊吃著燒雞,在旁附和。
“莫急,叫我琢磨琢磨…”
疤臉眉頭緊鎖,眼睛漫無目的在街上掃著。
“快想,快想。”獨眼在旁催促。
忽然疤臉的目光定住,街角處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只見這人身背大弓,步履沉重,身形步態也能瞧出往日的魄氣,只是此刻他神情憔悴,兩眼空洞,顯得失意不堪。
疤臉瞧見陸崖,心頭一跳,腦袋一轉,面露驚光。
“有法子了!”
“嗯?”
他招呼獨眼附耳來聽。
“這般…這般,那般…那般。”
矮獨眼聽著,那只單獨的鼠眼滴流亂轉,聽到最后他單眼泛光,臉上的焦急轉為喜悅。
“妙啊!此招妙極了!就這樣辦!就這樣辦!”
于是這“三人眾”立馬動身,向著青幫管事的臨時住處而去。
這管事身著白袍,使得一手不錯的拂塵功夫,又懂些醫術皮毛,因此在江湖上得了一個半褒半貶的綽號,江湖人稱“假道醫”——賈修。
賈修于院內閑坐品茗,看向眼前其貌不揚的三人,輕甩拂塵,想了想道:
“聽爾等的意思是叫本道,同你們三人演出好戲,來誆騙那獵戶陸崖的家蓄?”
“正是!正是!不知賈爺意下如何?”
“呵呵。”
賈修喝了口茶,輕笑一聲,玩味的說道:“憑我的功夫,直接入他家門強取便好,還要同爾等逢場作戲,不嫌麻煩嗎?”
疤臉哈著腰,聽聞此話心中早有準備,臉上帶著諂媚,配上那六道疤,丑的叫人無法直視,他上前一步說道:
“賈爺您有所不知,那陸崖表面上是位尋常獵戶,可我瞧過他的路數,他那手弓法,絕非等閑!路過山林間時,常能捉上幾只兇悍的野豬野鹿,依小的看那,怕是鍛體武者遇上他那弓箭,也要吃上不小的苦頭。”
“哦?”賈修輕甩拂塵,身體一頓,眼底生出凝重,若是如此還當真是個硬茬,強取易生變數。
他沉吟片刻,終于松口:“那本道便勉為其難同你們演這一出戲,也好叫我看看你們三人的能力如何。”
二人一聽連忙道謝答應,心中狂喜,傻熊沒聽懂,但知道是好事也就嘿嘿的跟著笑。
獨眼與賈修對著臺詞,傻熊在準備道具,疤臉則去尋主角入戲,幾人正風風火火的籌辦著相應的事物,一出好戲即將拉開序幕。
草屋小院內,彌漫著濃郁的草藥味。
床上的少年,陸阿狗正蜷縮著身子發抖,臉色慘白痛苦,額上細汗直流不止,身側的陸崖接了一盆熱水,正用麻巾細細擦拭著他額上的細汗。
這怪病來的毫無征兆,如同一只看不見的毒蟲,盤踞在陸阿狗的體內,日日夜夜蠶食他的軀體。
請了數位大夫來看這病,皆是嘆氣搖頭,只道是“不治之癥。”
眼看阿狗這身子愈發消瘦,這病痛啊,也進了仿佛生在陸崖的心中,攪得他心如刀割。
陸崖放下毛巾,躡手躡腳的走出屋門,生怕吵醒阿狗。
來到院內,他雙眼泛紅,緊咬牙關,望著那陰沉的天色,胸中驚雷奔涌,卻道不出來,只在心中作響。
“天道好還?!狗養的老天!我陸崖這輩子造的孽,叫我來償還便好!劍削也罷,刀刮也罷,我都受著,可你為何要叫這報應落到我兒身上!”
在陸崖陷入絕望之際,只見那院門被人推開,走進一人,正大聲喊叫著,此人正是疤臉。
“陸崖!陸崖兄弟,好消息啊!你那孩兒,陸阿狗的病有指望啦!。”
這聲音宛如奔雷一般,傳入陸崖的耳中,他猛然抬頭,眼中布滿血絲,一步踏出直到疤臉跟前。
“有何指望?!你快說!快說啊!”
陸崖聲音嘶啞,面色焦急,話音間帶著哀求。
疤臉被他的氣勢逼得,下意識的退后兩步,隨后穩住心神,拍了拍胸脯道:
“兄弟莫急,這會是真尋到高人了,是個道醫!醫術通天!能用符水治病,專醫怪癥,只是這價格嘛…嘿嘿,貴的很吶!你把家中的積蓄都帶上,我們立馬便去,不好叫高人久等吶!”
“好,等著!”
陸崖沒有猶豫,只要聽見阿狗還有活命的希望,哪怕叫他粉身碎骨,他也愿意。
沖進屋內,他拿出全身積蓄,放在行囊內,又喊來張蘭照顧阿狗,臨別前他最后望了眼兒子,隨后一頭扎進秋風里,同疤臉走去。
另一處,那精心布置的戲臺已然搭好。
一盆清水放在空地上,旁邊躺著一條僵硬扭曲、明顯已死去多時的灰斑花蛇。
當陸崖跟著疤臉急奔而來后,第一眼看見這身披道袍、仙家風范、手拿拂塵的賈修時,心中的焦慮便散去一半。
賈修眼皮輕抬,瞥見陸崖的急切模樣,心有定數,隨后他故作高深,口中念念有詞,叫人難以聽懂。
接著他口中爆出“咄”的一聲,抽出一張黃符,“啪”的一下貼在那蛇的七寸。
隨后賈修手掐法訣竟將那死蛇提溜起來,丟入水中,那僵硬的蛇身一入水,猛的一顫,那尾巴竟在水中胡亂拍起,甚至發出“嘶嘶”假聲。
也許是見了“起死回生”的神跡,也許是阿狗真快不行了,陸崖信了,他立馬跪下,將懷中的積蓄盡數放在地上。
“求道長救救我兒,我陸崖愿傾其所有,只求我孩兒的平安,這八十兩銀子全數在此。”
“福生無量天尊!救死扶傷,乃是貧道本分,快快請起。”賈修虛情假意的宣了聲道號,伸手叫陸崖起來,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戲便來到了下一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