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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舔指之殤
窮人娶親不會有什么講究,但要根據女方家長的要求,在娶親前必不可少的各項禮節一樣都不能少。
訂婚罷了,婆家送日子必須要備六色禮,雞魚點心粉皮粉條,當然少不了一刀肥油油的離娘肉。
村里沒有屠戶,割肉要到三十里外的沂州城。
大雪飄飄的時候,魏禿子的爹大先生終于從汶州城提回來一塊肥嘟嘟的肉,肉帶皮,用狼麻系著,因為喜事用,狼麻染成胭脂紅。
魏禿子長的不丑,就是小時候生禿瘡,沒了頭發,戴上禮帽,也是倍精神的小伙。他爹大先生,因為愛聽戲,記得幾句戲文,會講幾段故事,村里人都稱他為大先生。
村子不大,端著一碗熱糊豆從東走到西,糊豆還燙嘴。村子中間高四周低,最早齊姓人在此開荒居住,所以村子名叫齊嶺。
魏姓人來的晚,但是繁衍的快,沒用幾年,整個后嶺都姓魏,齊家和一些小門小戶只好搬到前嶺居住,不過前嶺是后面王家湖村的大地主王天理的祖林地。想當年的王天理有良田萬畝,只不過后來家業衰敗,祖林也無人經管,前嶺人直接平了王家祖林,在上面蓋屋造院。
魏家人多,但是大先生這一支人丁不旺,到了后來,只剩下魏麻子自己。大先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求親告友給魏麻子定了親。
送了日子,丈母娘家收了離娘肉。婚事就提上日程。
大先生家只有五畝薄地,出產點東西還不夠老兩口和兒子吃,至于娶親的花銷,大先生咬牙賣了一畝地。
丈人家也知道魏麻子家里窮,沒有使勁要東西。不過人家說了,要八大碗的酒席。
八大碗的酒席不過分,大先生知道這是最低標準。要是碗碗見肉,他可做不到。
不過村里的廚子有辦法,沒有肉也好辦,魏麻子的娘早就喂了兩只兔子,殺了就是肉,弄點白面炸成面疙瘩,拌上粉皮粉條,湊八個碗還不容易。
一切準備妥當,在一個白雪飄飄的冬日,魏麻子趕著毛驢,把新媳婦接了過來。
來送親的是新娘子的大爺和大舅。兩位大客雖然衣服破舊,但是彬彬有禮。
大先生家沒有近親,請的陪客是魏家的族長魏運泰。大客見面,作揖寒暄幾句,讓進早已備好茶水的主屋,接著就是重頭戲,新娘子下驢,進屋。
小小村莊里難逢喜事,一陣鞭炮響過后,全村男女老少幾乎都出來看熱鬧,雪花飄飄,但冷卻不了鄉民看熱鬧的心。
新娘子雖然是小戶人家的女兒,但是腳小,雪地里走路有些不穩。村里最講究成親的時候,男人要走在女人前面,可以一輩子當家做女人,魏禿子畢竟是第一次成親,毫無經驗可談,自然是聽了他娘的說教,走在新娘子前面。
新娘子走路有些不穩,畢竟是做活慣了的,緊三步慢三步的跟在魏禿子后面。
魏禿子進了門,新娘子也進了門。
新娘子大紅的蓋頭在雪地里耀眼,進門之后,看不清屋里有啥東西,只能低頭看著魏禿子的腳。
突然,從門后伸出一只手。
確切的說,是一支小手,是一只孩子的手,孩子的手一把抓住新娘子的手。
外面天冷,新娘子的手又冷又柴,孩子的手又溫又軟,新娘子覺得被孩子抓住的手一股淡淡的暖流從孩子手上傳了過來。
她不知道抓住她手的是丫頭還是小子,但她憑直覺一定是丫頭,只有丫頭的手才這樣綿軟……
其實,抓住她的手只是一瞬間的事。
接下來一瞬間又發生的事讓她始料不及。
抓住她手的那只小手突然拉著她的手,她沒有想到那只小手要干什么,突然,她的指尖碰到一個更溫潤,更綿軟的東西……
是舌頭,小孩子的舌頭,她知道她的手指已經塞到一個小孩子的嘴里……
一切都發生的那樣迅捷。
她想抽回手,已經不用她抽了,小孩子已經把她的手送回來了。她從紅蓋頭的一角看到一雙穿著繡花小鞋的腳從門后跑出去了。
手指上還殘存著濕漉漉的唾液,雖然是小丫頭的唾液,但還是讓她感到惡心。
魏禿子沒有注意到小姑娘。
外面的人也沒有注意到小姑娘。
只有新娘子知道發生了什么!
用剛過門新媳婦的手摸一下孩子不扎牙的牙床,孩子就能長出一口潔白的好牙。
很明顯,這是孩子被大人指使,躲在門后,趁她不注意做成了這件事。
孩子得逞了,可是她以后的命運就不知道如何了!
她不敢給她的新婚丈夫說,任何人都不敢說,因為她說不定會因為這件事被休,甚至還要陪彩禮錢。
多年以后,當她坐在門檻上看著鄰居孩子們打鬧的時候,她想她這一輩子沒有開懷,是不是這個原因!
這個秘密一直埋藏在她的心底,她別的不怨,只怨蒼天對自己的命運不公……
作為魏家族長的魏運泰,有二百畝好地,還有三房妻妾,生女兒之前,還有四個兒子。
因為兒子多,他心里渴望有一個女兒。還好第三房小妾終于給他生了個姑娘。
姑娘成了他的掌上明珠,小姑娘會說會唱,哄的他天天開心,后來小妾又給他添了兩個兒子,他也不放在心上了。
姑娘叫魏桂蓉,是他字斟句酌給起的名字。可就是有一點不趁心意,桂蓉八歲了還沒有長牙。
他尋遍了四野八鄉的郎中,藥方開了無數,可是小姑娘依舊沒有長牙,看著她如胭脂般的牙床,魏運泰心急如焚。
他的好友,會種牛痘的陶玉乾給他說了一個偏方,若是想讓孩子長牙,必須讓剛過門沒入洞房前的新娘子摸一把小姑娘的牙床,但
新娘子若是摸了小姑娘的牙床,那新娘子這一輩子氣運就盡了,她進門這一家再無好日子可過,這是一個絕法子,無法可破。
魏運泰聽完陶先生的話,點點頭:“只要有藥方,我就有辦法!”
辦法有了,可是很難實施。一個是村子小,成親的少。再說旁門外姓都有防范,若是讓人發現,他魏運泰的臉面何在!
只到聽說魏麻子定了親,他仿佛看到了曙光。每天讓小妾帶著桂蓉練習,桂蓉也是學啥會啥,最后,在魏麻子成親之日,他知道自己要做主陪,故意帶著桂蓉,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藏在門后。
陶先生對他說過,只要新娘子的手伸進小孩嘴里,新娘子若是聰明,絕不敢聲張,這件事也就成了永遠的秘密。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的很順利。
三個月之后,桂蓉牙床上露出潔白的乳牙,又過了三個月,滿口牙長成,魏運泰看著猶如美玉琢成的姑娘,自然喜不自勝。
又過了半年,大先生見兒媳婦肚子里沒有動靜,不由得焦急。問兒子,兒子說不清楚。大先生老兩口每天指桑罵槐的不住口,兒媳婦打碎門牙往肚里咽。
魏禿子耳根子軟,聽爹娘的話,對媳婦狠打,動不動就罵不下蛋的雞。兒媳婦也是犟種,任由打罵,一聲不吭。
魏禿子媳婦不開懷,整天挨打受罵,作為族長和本家的魏運泰也勸過。無奈外人管不了家務事。大先生想讓兒子休了兒媳婦,無奈又沒有給兒子再娶媳婦的本事。
姑娘一天天長大,兒子大的壯如牛,小的猛如虎,魏運泰又在小妾娘家買了五十畝水田,想的是年年吃白米。
大兒魏伯賢娶了田莊鄭家女兒,帶了三十畝地嫁妝。
二兒魏仲良也定了親,是沭河邊徐高埠徐秀才的女兒。他在沂州府上了洋學堂,一邊上學一邊完婚。
魏運泰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點上一袋旱煙,深吸一口,徐徐吐出一口煙霧,煙霧繚繞,擴散的越來越大,再擤一把鼻涕,日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