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陶先生主持下,魏家幾個長輩到場。魏伯賢拿出地契,把褲襠地和墩前地六十畝分給魏玉林和魏玉峰。
“陶伯,各位同族鄉親,你們做個見證,我五弟六弟應得六十畝地,這是六十畝地的地契,我一分不少的交給他們,可是這六十畝地的賦稅我可不管了,以后有派糧派捐的不能找我要了!”
魏伯賢拿出地契,裝模作樣的要交給魏玉林。
“魏伯賢,你這樣做就不對了!他們還是兩個孩子,如何能侍候了這六十畝地,又沒有牲口,又沒有大車,這六十畝地交給他們,要他如何種!”
說話的人嗓門大,是魏伯賢的叔伯兄弟魏玉巖,他性子直,脾氣倔,不怕得罪人。
“是他們要地,又不是我硬給他們,我自己管不好自己,更管不好他們!”
“我們要地!”
魏玉林緊咬嘴唇,吐出四個字。
“你們聽到了吧!不是我要給他們,是他們要,這本來就是他們的地,我這是物歸原主了!”
魏伯賢雙手一攤,裝作無可奈何的說。
“不錯,這地就是要物歸原主!不過你把褲襠地給他們,你就不覺得有愧嗎,你明知道褲襠地下雨就淹,不下雨就旱,一年到頭見不到糧食!”
說話的是女人,眾人看時,魏桂蓉一邊說著一邊走進院子。
“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魏伯賢一瞪眼,他并不歡迎妹子進門。
“不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沒有說話的份,可是你想想,你認為你和他們不是一奶同胞,你覺得他們就是外人,可是我是他們的親姐姐,以前,他們挨欺負,我管不了,現在你要是還想欺負他們,我絕不答應。”
魏桂蓉杏眼圓睜,柳眉倒豎。
“我沒有欺負他們,是他們命硬!”魏伯賢還想說,魏鄭氏陪著笑臉說:“他姑,你說的對,我們對不起兄弟們,讓父老鄉親們看笑話了!”
魏鄭氏一番話,似乎知書達禮。
“大嫂,過去的事我不想提了,這六十畝地的地契暫時由我來保管,我想了,四十畝地租出去,租地的人包著這六十畝地的賦稅就可,余下的二十畝讓這弟兄倆種,他們若是勤勞肯干,混個肚兒圓沒有問題,若是懶散成性,那也不怨哥嫂待他們心狠!”
魏桂蓉說罷,拿起地契,轉身而去。
“五弟六弟,你倆聽到了,地契讓你姐拿走了,你們住的地方呢,就是牛欄旁那塊地,那是六間的地基,你們如何蓋屋,我不管,好了,陶伯,各位本家,我爹活著的時候,就讓我這樣辦的,我聽他老人家的話,現在地給他們了,我可不敢管他們了!”
魏伯賢說出這番話,意思就是和這兩個人再無瓜葛。
“你們兩個聽好了,地給你們了,宅基也給你們了,以后的日子如何過,別人幫不了你們,還要靠你們自己!”
陶先生說罷,蹣跚而去。
魏玉林領著魏玉峰走到魏伯賢給他們的宅基地里。
這里以前是菜園,一邊有一個很深的坑,另一邊是破敗的牛欄。由于說不定何時何地來土匪馬子,牛不敢放在牛欄里,大哥家的牛隨時都在炮樓,畢竟牛是莊稼人的命根子。
秋風陣陣,寒意逼人。
“五哥,我們住在哪里?”魏玉峰看著空曠的宅基地,帶著哭腔問。
“玉峰,這是咱們的宅基地,咱就住在這里,咱有地了,大哥要把今年的收成給咱們一些,看到沒有,今年冬天,咱們倆就抬土把這個大坑填平了,來年開春咱就打土胚蓋屋!”
“五哥,你會蓋屋啊!”
“當然會,我會蓋雞窩,就會蓋屋!”
“那現在我們住哪里?”
“當然在這里了!”
魏玉林領著魏玉峰收拾出來一塊平整的地。魏玉林一邊比劃著一邊說:“我們在這里磊一道墻,搭上高粱秸,就是窩棚,再鋪上麥草,我們兩個住足夠了,比大哥家的炮樓還舒坦!”
魏桂蓉知道魏伯賢還沒有給他們糧食。趕緊送了一些紅薯高粱過來,還給他們捎來了一口鍋。
“玉峰,姐的日子也不容易,她還能想著我們,等以后,我們長大了好好的孝順她!”
魏玉林說著話,兩個眼睛濕潤了,這世間除了大姐,哪個還是他們的親人。
“五哥,你說的對!我一定孝順大姐!”
魏玉峰找了三塊石頭,支起鍋,添上水,煮紅薯。
兩人吃了東西,夜幕降臨。
魏玉林在空地上鋪了干草,摟著魏玉峰躺在干草上。
秋風陣陣,他仰望著天空,月朗星稀。明月直晃眼,魏玉峰已經進入夢鄉,突然,他覺得此刻有了著落。
睡到半夜,他直覺的魏玉峰迷迷糊糊的往他懷里拱,嘴里一個勁的說:“五哥,我冷,五哥我冷!”沒有辦法,他只得把弟弟緊緊摟在懷里。
天明以后,抬水和泥,兩人揀了一些磚頭瓦塊,磊了一道土墻,找了兩根木棒,搭了一個半面的窩棚。
“五哥,我們今晚睡在里面,就不冷了吧!”
魏玉峰似乎心有余悸。
“當然不冷了,我們今晚多鋪干草。”
日子有時平淡如水,兩個孩子在世人遺忘的世界里,做著他們自己的事情。
“五哥,我想讀書!”
魏玉峰看著從私塾里回家的孩子,羨慕的說。
“等我們來年有了收成,有了多余的糧食,我就送你去讀書!”
魏玉林看著魏玉峰渴望的眼神,給了他一個許諾。
“五哥,你想不想讀書,想不想識字?”魏玉峰好奇的問。
“當然想,咱爹就識字,讀了那么多書,咱二哥上的是洋學堂,還會說洋人話,若是咱二哥活著,說不定能考進京城,當大官!”
“我也想做大官!”兩個孩子聊著天,日子一天一天的過。
冬天天冷,不能閑著。
兩個人到褲襠地里抬土,黑土堆成一堆,亂石頭灰渣子填大坑。
“地里的土挖了,還能種莊稼嗎!”魏玉峰一直嚷著肩膀疼。魏玉林脫了他的破衣服查看,肩膀又紅又腫,其實他也一樣,肩膀也是鉆心的疼。
魏伯賢不管他們,別人也不敢管,本家都是繞著他們走,更有人說他們是小災星,靠誰近誰倒霉。
他們倔強的活著。
那時的臘月,都會大雪紛飛。無法動火的時候,兩個人只好啃生紅薯干,吃糠,嚼生高粱。
他們在窩棚里過了一個年。
臘月三十,依舊大雪紛飛。
零星的鞭炮聲傳到窩棚里。
“五哥,我要長一歲了!”
“我們都長一歲了!”
“今晚,大哥家一定吃白面餃子,說不定還有瓜子花生,對,還有桂花糖,我記得爹就給我吃過桂花糖!”
在魏玉峰的記憶里,都是關于吃的東西,他能想起爹和娘,更能想起那些散發著香味的吃食。
“是啊!大娘炸的豆腐丸子,又香又脆,還有,豬肉,肥的流油!”魏玉林畢竟也是孩子,瞬間陷入了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