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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往事如風(上)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細細深澗雨,悠悠一醉翁,常常言道兇,寥寥無明公。滔滔江水去,每每西到東。巍巍心中空,默默不甘庸。瀟瀟寒氣過,凜凜顯神通。”又是一年初冬,氣溫驟降,一少年白衣素袍、蒙面露眼,身后背一對雙劍,腰間拴一葫蘆、身披蓑衣,步履匆匆地行走在山澗中。寒風下少年的身軀顯得十分單薄,步調(diào)卻顯得特別輕盈飄然,約摸走了半個時辰,那少年看了看頭頂矗立的山峰,高聳入云,他停了下來,握緊拳頭,對著山澗上空說道:“三年了,我回來了,可你……還在嗎……”,向遠方望了望,依稀看到有一座草堂,孤立在群山之間,他步履匆匆,快速向草堂奔去。
到了草堂,已是傍晚時分了。草堂周圍破敗不堪,菜園荒蕪一片,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那少年自欺欺人又恭恭敬敬地敲了敲草堂的門,無人回應。空曠的山野中除了少年外并無一人、空氣寂靜地讓他感到孤獨,耳畔寒風的呼嘯聲和偶爾傳來的一聲鳥鳴讓他覺得心驚。少年推開門,草堂內(nèi)一片狼藉,桌子上布滿了灰塵,墻上還有著黯淡的血跡,他扶起凳子,用袖子擦了擦,緩緩而坐,打開那腰間葫蘆上的塞子,一陣清新的桃花味和醇厚的酒香撲鼻而來,原來這葫蘆里面是裝滿了今年春季在城外桃林采集的桃花釀造成的酒。
那少年摘下面罩,清秀的臉龐上中透露出一絲憔悴和惋惜,又夾雜著一股風霜和煙塵,他如炬的眼眶中滑落出一滴淚水,他飲了一大口酒,深吸一口氣,竟把那葫蘆中剩下的酒一股腦地倒在了地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塊糕點,手上用力,竟把那點心捏得粉碎,同樣灑在了地上。他一個人在草堂中坐了很久,自言自語地低聲道:“這是你最喜歡的……你……嘗到了嗎……”
夜幕悄然降臨,那少年看了看草堂內(nèi)的一切,久久不肯忘懷。窗外寒風陣陣,吹得他心情低落,吹得他心中冰涼。他低頭沉思,回憶一幕幕襲來……
回想當年,正直春天,群芳爭妍、百花齊放,京城外的桃林開成了一片粉色的海洋,一位少年在桃樹下隨風舞劍、步履翩翩,他面容清秀、英姿颯爽,手持一柄“寒玉劍”削鐵如泥,一套“百里劍法”使的出神入化。
“寒哥,你這套劍法好厲害哦,特別是最后一招,叫什么……花落傾城!”
“是傾城落花,”那少年收起了寒玉劍,轉(zhuǎn)身向身后的姑娘說,“小凌,你怎么跑出來了,白叔叔不是讓你在府上誦讀《詩經(jīng)》的嗎?還有,我這招是傾城花落,不是花落傾城,你要記住了。”
“人家在家背書無聊的很吶,這桃花一年也就開這一次,你也不帶我出來賞花,只知道在這一個人拿著寶劍在這練呀、練呀、練。”
那少年輕輕地搖了搖頭,笑道:“既然你最近熟讀《詩經(jīng)》,那我問個問題考考你如何?”
“啊?還是不要了吧,每次你都給我裝正經(jīng)。”
“我……”那少年不知說什么好。
“好吧好吧,既然你想考考我,那就說問題吧,但是說好了哦,如果我能回答出來你的問題,你就陪我玩好不好?”
那少年道:“好,看好了!”說罷便拔出寒玉劍,劍鋒指向身邊的桃樹,演示了一招“桃花映面”接著又是一式“傲雪孤梅”。那少年心想,我這兩招分別是表示了兩個季節(jié),一去一回,一春一冬,答案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桃花映面”是百里劍法中,依據(jù)崔護詩中“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演化而來,出此招時,劍氣如蘭,若春風吹拂桃花般輕柔而纏綿,使劍者來回往復徘徊,可將對手包裹在劍氣中,雖然無剛強凌厲,但處處劍氣包圍在對手身旁,也足以使得對方不敢貿(mào)然進手,乃是一路防守劍法。“桃花映面”代表了春末,桃花就要落、人就要離開那種無限柔膩愁思感覺,既讓人戀戀不舍、若即若離,又讓人駐足留戀、不忍舍棄。“傲雪孤梅”是依據(jù)梅花傲然屹立在冰雪中的姿態(tài)而演變,蘇東坡曾有詩云:“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這招“傲雪孤梅”一出,尤其是配上本身就質(zhì)地冰涼的寒玉劍,霎時間那少年猶如冰清縹緲的仙人下凡,佇立在風中,風度翩翩。“傲雪孤梅”代表了寒冬,是“百里劍法”進招時的一招標準姿勢,既能展現(xiàn)出發(fā)招者的宛如仙人的姿態(tài),又如寒冬佳人一樣讓人覺得可望而不可即、氣勢逼人。
“我知道了,寒哥!你劍指桃花,樹下又是我們兩個,是不是《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是不是?”
那少年淺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說的對不對嘛?干嘛不回我。”
“對,你說的都對。但是小凌,你還沒等我那招‘傲雪孤梅’使完,就直接下了結(jié)論,這樣不好吧……”
“好了好了,下次等你表演完我再說。我們一起去游春賞花嘛,時候再遲一點爹爹又該滿城找我了。”
“那好吧,既然你都這么說了,今天我就陪你在城外游玩一番,怎樣?”
那少年便是百里寒,出身百里世家。而那姑娘卻名白沐凌,家父在京城擔任官爵。百里世家自百年前便是護衛(wèi)京城的一個重要組織,統(tǒng)帥三軍,現(xiàn)在擔任禁軍統(tǒng)領的正是百里寒的父親——百里幕。而白家,世代在京城為官,根基深厚。正直世道安好、天下太平,全國一片大好景象:千里無盜賊,居民路不拾遺,家家夜不閉戶。百里世家卻絲毫沒有懈怠,他們一直嚴格要求家族的每一個人:懲奸除惡、忠心于自己的使命和工作。
二人驅(qū)馬向城外奔馳,不知不覺來到一處草地,只見四周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野草已經(jīng)蓋過了馬蹄,白沐凌和百里寒下馬,讓馬兒吃個飽。只見白沐凌深吸一口氣,說道:“寒哥,郊外的空氣就是不一樣,比府內(nèi)的要清新好多呢!”
“哦,是嗎?”百里寒撓了一下頭,“那你看這些花兒開的這么好,你最喜歡哪個呢?”
“嗯……我想想……”白沐凌將手指放在嘴唇上,認真地看著四周盛開的鮮花,萬紫千紅之中一時也難以取舍。她忽然看到腳旁有一株蒲公英,這時蒲公英已經(jīng)開完了花朵,毛茸茸地像是一個小圓球,白沐凌彎下腰將蒲公英摘下藏在身后,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是什么?”
“就是……這個!”白沐凌深吸一口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身后取出那一株蒲公英,當著百里寒的面,一口氣將蒲公英吹得他滿臉都是。
“好啊,你這小姑娘又捉弄我,看我不整整你……”百里寒伸出手,想要去抓白沐凌的咯吱窩。
百里寒的手還沒碰到,白沐凌就哭笑著求饒道:“寒哥,我不敢了,以后不敢了,你知道,我最怕?lián)习W癢……哎呀,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日頭高照,白沐凌的肚子咕地響了一聲,她對百里寒說道:“寒哥,我餓了!”
“好,我們啟程回府。”
“不嘛,我才不要悶在府上。這兒離葉城沒多遠,我們?nèi)ト~城好不好。”白沐凌不斷地搖著百里寒的手臂。
“你是又想去吃醉糖酥了吧,也行,既然都出來這么遠了,順便去葉城看看也好。”
葉城,街道上店鋪如云,人來人往,一片繁榮,許多招牌、旗幟飄揚在各大酒樓飯館和攤販門口,吆喝聲、叫賣聲、嬉笑聲,嘈雜不絕,二人來到一家鋪子前。
“陳老爺子,麻煩給我們稱半斤醉糖酥,再來一壺清茶。”百里寒將一塊銀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柜臺。
“哎呦,這不是百里少統(tǒng)嗎?難得您光臨本店,快快,里面坐。”陳老爺子連忙招呼道,“阿黃,去給百里少爺稱半斤醉糖酥,要最好的那塊!四喜,上好的綠茶來一壺!”
陳老爺子是醉糖酥的老板,也是這款小吃的創(chuàng)始者,雖然已經(jīng)年近古稀,但仍然精力充沛,打理著小店,每天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醉糖酥,顧名思義,就是有三個特點——“醉”、“糖”、“酥”,“醉”要用到葉城特產(chǎn)的黃酒,“糖”必須用上好的白糖熬制成粘稠狀,而最重要的還是要在“酥”上面,“酥”所用的就是芝麻和花生,一定不能用陳芝麻或者陳花生,要用新鮮的,配上糖漿,這樣才能保證“酥”的徹底,“酥”的美味。
眨眼功夫,醉糖酥和綠茶已經(jīng)被端了上來,白沐凌吃了一口醉糖酥,又喝了一小口綠茶,茶水的清香淡雅,剛剛好可以解糖的甜膩。她大口地嚼著醉糖酥,一臉享受地看著百里寒,說道:“寒哥,你也快吃啊,一會兒涼了就沒那么好吃了呢!”
看著面前狼吞虎咽的白沐凌,百里寒笑著嘆了口氣,說道:“小凌,你吃慢點,好歹你也是白府的千金大小姐,怎么還是沒個吃相。”
“哼,要你管。”白沐凌向百里寒翻了個白眼,拿起茶碗喝了一個底朝天。
“那你將來要嫁人了,總不能還是這一身小孩子習慣吧。”百里寒端起茶壺,給白沐凌又倒了一小碗茶水。
“嫁人……”白沐凌臉頰上透了一絲微紅,隨后立馬搖了搖頭,說道:“本小姐才不嫁人呢,有寒哥陪我就夠了。”
“小凌,你又胡說了,女孩子長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啊。”百里寒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管,反正沒人敢干涉本小姐的自由!”白沐凌一口又將茶碗給飲盡,“茶水沒味道,寒哥,我要喝酒。”
百里寒用手捂住自己的額頭,無奈地道:“小凌啊,我們一會兒還要回京,你現(xiàn)在喝什么酒啊,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喝太多酒不好的。”
“不嘛,難得有這么好的醉糖酥下酒。”白沐凌也不擦手,就搖著百里寒的肩膀說道。
“京城離葉城不遠,我隨時可以來買給你嘗醉糖酥的啊。”
“但是這個要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那改天我們早點出發(fā),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下午了,我們還要在天黑前回京。”
“不嘛……”
百里寒拗不過白沐凌,只好去打了一壇桃花酒回來,給白沐凌倒了一碗,又給自己倒了一碗。
白沐凌把鼻子湊到碗前,閉上雙眼說道:“嗯,果然是好酒呢!”說完便將一碗酒一飲而盡,又抓了一塊醉糖酥放在嘴里品味。
百里寒小口吮了一口酒,看著眼前的白沐凌,心道:小凌,你喜歡我,我又何嘗不知,可我只不過是一個禁軍的少統(tǒng),你父親他會同意嗎,怕是你父親最終還是讓你嫁給皇子之類的位高權重的人,不過即便如此,我也會盡力地保護你,不讓你受傷害的。
只見白沐凌又斟了一碗酒,剛喝了一口便吐出來,說道:“酒雖然是好酒,但是花兒陳了一點,這是去年的桃花制成的桃花釀。”
百里寒哭笑不得,說道:“今年的桃花還在樹上,采摘釀酒也要一段時間。”
二人相互對了一眼。
“去采桃花!”白沐凌興奮地喊道。
“明天一早吧……”
“不嘛,就現(xiàn)在。”
“小凌聽話,再晚一些回京,你父親怕是要怪罪我了。”
“寒哥,你又拿我爹嚇唬人家,你一點也不關心我……”白沐凌眉頭一撇,擺出一副受委屈想要哭泣的可憐模樣。
百里寒無奈地結(jié)了賬,又騎馬和白沐凌去城外桃林采摘桃花,回到京城已經(jīng)是晚上了。
百里寒將白沐凌送回白府后,自己騎馬回百里府,進門就被喊住了。
“百里公子,老爺有事找你。”一衛(wèi)兵道。
“小寒,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只見一位中年男子濃眉大眼,一副標準的國字臉,面色威儀,眼睛炯炯有神站在庭院中,叫住了百里寒,這便是百里寒的父親——百里幕了。
“回父親,孩兒因為些私事,耽誤了好大一會兒,還望父親見諒。”百里寒低下頭,思考著要不要把白沐凌說出來。
“為父怎么教導你的,在外邊不可貪玩,要勤練武藝,如今雖然太平盛世,但是朝廷上下暗流涌動,處處潛伏著危機。為父也不敵當年了,今后禁軍統(tǒng)帥這個位子還要你來扛起來啊。”百里幕語重心長地說道。
“孩兒謹遵父親教誨,定當勤學苦練,弘揚我百里家雄威!”
“什么我們百里家?小寒,做了千軍萬馬的統(tǒng)領,難道只是為了呈呈自己家的威風嗎?要以百姓為主,以朝廷大局為重,只有心系百姓、忠軍報國,才能真正的流芳千古,揚名后世啊。”百里幕拍了拍百里寒的肩膀,又說道:“現(xiàn)在正值春耕季節(jié),但是許多百姓卻沒有足夠的苗種去播種,這樣吧,為父白天已經(jīng)將家中的銀錢去換了菜種,都交予你,明日你帶兩三個人,去京城周邊的村落給大伙兒發(fā)一下,好讓老百姓吃上自己種的農(nóng)作物。”
“可是……我該怎么分配,才能讓大家都覺得公平呢?”百里寒撓了撓頭,心中有些疑惑。
“小寒,能問出這個問題,證明你已經(jīng)長大了。其實現(xiàn)在大家都過著太平的日子,但是仍然有很多人覺得不公平,覺得世道虧欠了他。殊不知,一旦天災人禍來臨,大家都要一起遭殃。我們種子有限,你不能平均到每個人頭上,也不能覺得誰應該拿的多或者誰應該少,而是應該合理地分給他們,這個就要靠智慧了。”
說完百里幕便轉(zhuǎn)身離去,留下百里寒一個人在院中。百里寒心道:之前從來都是懲惡揚善,抓捕賊人,怎的今天突然讓我去做這種事情?父親一定有他的深義,只怪我腦子不靈,倒不如明日去找小凌,她腦子轉(zhuǎn)的快,一定可以幫到我的。想到白沐凌,又想到白日二人去葉城之事,百里寒心中一暖。
第二天,百里寒早早便起來,帶了兩個衛(wèi)兵,拿上種子便去白府。
“原來是百里少統(tǒng),您先進府喝杯茶,我這就去通報小姐。”守門的家丁看到百里寒說道。
“不必了,我一會兒還有事情,就不進去了,麻煩您通報一下,就說百里寒在門口等候。”
在門外等了好一陣,白沐凌方才邁著慵懶的步伐出了門。
“寒哥,一大早的就來喊我,有什么事嗎?”白沐凌雖然簡單的化了妝、更了衣,仍然是有些睡眼惺忪。
“小凌,我有事要告訴你。”
“誒?”白沐凌眼睛完全睜開,好奇地說道,“是不是今天要帶我去玩?”
“不是……是那個,我要把這些種子發(fā)給那些耕作的人,但是又不能讓大家覺得不公平。”百里寒將昨夜百里幕交代給他的事情復述給白沐凌。
“就這種事情,就來打擾本小姐睡覺,寒哥,你還是自己胡亂一發(fā)得了,記得發(fā)完了來陪我玩。”白沐凌打了個哈欠,語氣中已經(jīng)絲毫沒有好奇和興奮,她轉(zhuǎn)身就要回去。
“哎,小凌,你別回去啊。”
“寒哥,記得早點回來找我玩兒。”白沐凌哪聽百里寒的話,她仍然向府內(nèi)走去。
百里寒心道:好不容易等她出來,但是她對這件事好像也不關心,為了完成父親的任務,看來我要用激將法了。
“小凌,你一定是不會分對不對,早說嘛,我就不為難你了。”
“哎?誰說本小姐不會了?不就是分個種子嗎,讓我想想……”白沐凌皺了一下秀眉,“如果每個人都平均,對于窮人是不公平的。但是按照需求來分,大家都會紛紛去搶,又沒辦法去問清楚到底誰需要的多,誰需要的少。”
百里寒嘆了口氣,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然后呢?”
“寒哥,我知道了。你可以稍貴一些去村里收購糧食,家里有糧食賣給你的,你就分給他們種子少一些,賣給你少的或者不賣給你的家庭,一定是窮咯,你就多分一些種子給他們,順便還能把從那些賣給你的糧食也給他們分咯。”
“對呀,我怎么沒想到。小凌,你真的好聰明!”百里寒一拍手,對白沐凌投向夸贊的眼光,隨即就啟程出京城發(fā)種子去了。
一天下來,百里寒按照白沐凌的方法,居然在幾乎所有人都滿意的情況下把菜種分給了百姓,正在他騎馬準備回京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陣陣馬蹄聲,十來個人黑衣蒙面,絕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