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風山,五彩的霞光在山頭閃耀。山腹,萬年冰封的溶洞中,寒氣陣陣。
“神林即滅,普天下再無尋求引子的方法。貧道多年來一直在搜尋散落在江湖上的神林一派,可惜,一無所獲。”端木風道。
“豈不是……凌兒和神林、熔火仙人要在此地長眠,再無復生之日?”百里寒問道。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也許是貧道緣分未至,所以才一直沒有收獲。可是你不同,當初你施展禁忌術‘祭奠狂熱’后,本應該輕則殘廢,重則全身經脈爆裂而死,可你并未落下后遺癥,體內又吸收了熔火神石的能量,又練成了‘冰火陰陽掌’,冰和火兩種相克的元素居然可以在你體內和諧共存,再加之你本身就有天罡之氣和神器寒玉劍,你的天資已經超出了當年我們風火林山四仙人中任何一位。貧道猜想,只要你全力以赴,或許可以找到你想要的東西。”端木風道。
“多謝御風仙人指點,晚輩受教了,可是……晚輩還有一個困惑……”百里寒道。
“百里小兄弟但說無妨。”
“上次京城丞相府一戰,我雖然手刃了丞相之子楊泉,可并未鏟除丞相楊天,晚輩之前去秘見圣上,可惜當今亂世,民不聊生,新皇軟弱無能,對丞相只手遮天毫無作為……”
端木風捻了一下胡須,心道:不愧是百里統領的兒子,心懷國家和天下。他微微點了點頭道:“貧道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御風仙人哪里話,您直說便是。”百里寒道。
“貧道已經不及當年,若是在當時御風觀鼎盛時,貧道一定會派人刺殺奸臣、匡扶皇權。可惜,貧道老矣,早已厭倦了江湖紛爭,也無太多心思去顧問天下。但貧道從未忘記恩師的教誨,要‘懲惡揚善、扶危濟貧’。吾淡出江湖幾十余年,不能給你太多建議,但是仍要提醒你,不要忘了百里家的恥辱,不要忘了天下蒼生,你要向你父親一樣,忠君愛民,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以天下為重,自己的兒女私情為輕。”端木風語重心長地說道。
洞口,百里寒含淚向端木風辭別。
“御風仙人,多謝您為晚輩指引方向。可是現在嬌兒落入敵手,晚輩這便出發,當務之急是尋求嬌兒的下落,待晚輩尋到嬌兒后將她平安送至此處。在此期間,還望您替我多照顧好凌兒……”百里寒想到溶洞內的情況,即便自己不囑咐,端木風也會如此,于是他語畢便施展輕功下山去了。
端木風看著百里寒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心道:但愿嬌兒平安無事,不然我該如何對得起炎炎。
話說丞相府遭燕星崖一行人的血洗后,雖然丞相楊天當時不在京城躲過一劫,但其子楊泉卻喪命當場。
“百里寒這賊子,殺害吾兒,老夫要把你捉到,碎尸萬段!”丞相楊天氣憤填膺,他向左右問道,“可有百里寒這賊子的消息?”
“回丞相,據探子來報,百里寒曾去往李大夫家尋醫問藥。”洛金龍道。
“給我去把李大夫捉來,老夫要盤問清楚。”丞相道。
洛金龍得令下去,只見丞相又道:“王護衛、莫仙子,你們和白四娘沒能保護好吾兒,該當何罪?”
當日丞相府一戰,王刀子三人雖然盡力護主,但燕星崖手下人多勢眾,再加上百里寒武藝已今非昔比,三人只求能夠自保,并未已死相救。現如今,三人又忌憚丞相權威,生怕逃走后遭受丞相的報復。況且,三人中每個人各有打算,不愿前功盡棄,只能于此負荊請罪。
丞相見三人沉默不語,抽出佩劍重重砸向桌面,然后嘆了口氣,說道:“也罷,老夫知道賊子武藝高強,如今事已至此,任老夫再有能耐,也不能讓泉兒起死回生。現全國上下起義軍不斷,真是蚍蜉撼樹,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懼。新皇曦,懦弱無能,老夫本想鏟平起義軍后,逼他把皇位禪讓于泉兒,我楊家即可千秋萬載,一統江山。可如今泉兒已死,天子的位置,老夫覬覦已久,意圖取而代之,不知眾位意下如何啊?”
王刀子等人聽丞相赦免自己等人的罪過,心中寬慰,眾人早知丞相想要謀權篡位、加冕成皇,都說道:“丞相英明,現如今天子羸弱,這天下必將是您的天下,我等愿誓死效勞!”
“王護衛,可有《追魂劍譜》的消息?”丞相問道。
“稟丞相,自劍君得追魂劍后,便和其子劍辰一同回了藏劍谷,聽說半路上又冒出來一個女兒劍心。昔日劍君在丞相府時,向屬下說過,若想尋《追魂劍譜》,必須有追魂劍作指引,想必現在正在江湖上四處搜尋。”王刀子道。
“劍君,藏劍谷之主,武藝絕倫,可惜心高氣傲,只能暫時為我所用,不可作為心腹。但為了天下霸業,老夫仍要維持和藏劍谷之間微妙的關系,給予其小利,劍君和他手下的那群蠢貨才能成為我丞相府一柄利器。”丞相說完,眾人皆稱道和肯定。
不多時,洛金龍已綁著李大夫來到丞相府,只見李大夫頭發蓬松散亂,臉上有血痕,顯然是洛金龍強行請他到丞相府的。
“神醫李大夫,久違。”丞相楊天向李大夫行了一禮,眾人皆驚訝。“你看看,你們怎么把人家神醫綁進來呢?快松綁!”
李大夫冷冷地看著楊天,道:“丞相的待客之道倒是獨特,不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丞相。”
楊天心中有些不快,但隨即壓下脾氣,說道:“老夫的手下不懂規矩,還望神醫包涵。今日老夫把神醫請到府上,是詢問叛賊百里寒的消息的。”
“老夫無可奉告!”李大夫仍是冷冷地說道。
“今日,你若不告訴丞相真相,就休想活著出丞相府。”洛金龍威脅道。
“哼,老夫從醫多年,都是生里來,死里去的,從閻王爺那里搶過來的命也不少了,還會怕死不成?”李大夫說道。
“李大夫為當世神醫,若能為丞相府效力,以后定可名垂青史,留得千古芳名。”丞相楊天說道。
“神醫什么的老夫不敢當,可我作為一介醫者,只救該救的,只說該說的,其余的無可奉告,恕難從命。”李大夫說道。
“大膽!你可知道,跟丞相府作對是何下場?我勸你老實交代百里寒的行蹤!”洛金龍逼問道。
“神醫,老夫不為難你,但白沐凌正是我那死去的泉兒之妻,作為我的兒媳,我總有權利知道她的事情吧”
“你那兒媳?哼,好一個兒媳,可誰又知道,你那兒媳正是被你寶貝兒子一刀刺死的,老夫見到她時已經生命垂危,若不是百里少統用真氣為她延續性命,早就命喪黃泉了。可惜,白姑娘命薄,老夫醫術不精,沒能在最后的時刻把她救活。”李大夫嘆了口氣,很是自責,他心道:當日,雖然我已將仙靈芝熬成的湯藥交予百里寒,卻仍是無效,難道古籍中所述是假,也罷,生死有命,我又何必太在乎別人的生死。這丞相處處逼問,如今百里少統殺了楊泉之事人人皆知,老夫作為百里寒離開京城前的接觸者,怕是難逃此劫。
楊天聽李大夫的話語,倒是信了大半,他心道:當今白沐凌和泉兒皆死,白大人那邊也只能搪塞過去,但我萬萬不能說是泉兒殺的白沐凌,必定嫁禍于百里寒那小子。
后來,無論楊天如何詢問,李大夫對百里寒的事絕口不提,無奈,楊天只能將李大夫軟禁在丞相府。
話說這些天來,百里寒一直在江湖打探嬌兒的蹤跡,卻絲毫沒有進展。一日,他像往常一樣戴著人皮面具,胯下白鬃馬,背后寒玉劍,到了蘇州城內。
江南地區,小橋流水,碧波蕩漾,雖然已經是初冬時節,卻不像北方那樣寒風凜冽。一路風塵仆仆,百里寒肚子有些饑餓,他走進一家酒樓,點了一份牛肉、幾碟小菜,又向小二要了一壺酒,問道:“小伙計,你可曾見過一個紅頭發紅衣服,長得很可愛的小姑娘來過此地?”
那小二聽口音便知百里寒來自北方,但百里寒臉上戴了面具,相貌不免丑陋,小二心中不快,心想:這人相貌怪異,開口就要尋什么姑娘,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眼珠一轉,陰陽怪氣地說道:“紅頭發紅衣服的倒是記不太清,不過確實有長得可愛的姑娘。”
百里寒沒有聽出著是小二嘲諷之詞,他以為找到了嬌兒的下落,于是兩眼泛光,興奮地問道:“兄臺,還請您明示,那個長得可愛的姑娘在哪?”
只見小二說道:“那長得可愛的姑娘啊,就在城南那座醉月樓里。”酒樓在座的賓客許多聽出來店小二的玩笑,紛紛笑了起來。
此時酒菜還沒上桌,百里寒也顧不得等待,便匆匆結了賬,上馬奔向城南的醉月樓。
那醉月樓也正是當時的青樓,只見整座樓被裝飾得彩布飄飄、華麗雍容,空氣中都飄散著胭脂香粉的香氣,風塵女子的媚笑和賓客的大笑充斥著整個空間。
“這不是……嬌兒怎么可能在這種地方?”百里寒臉頰一紅,覺得嬌兒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出現,他正準備騎馬離開,隨機想到:嬌兒也許遭奸人暗算,被廢掉了武功,然后又被賣到了青樓,也不是沒有可能。
百里寒下馬駐足,立馬有一個手持團扇、體態雍容的婦女笑呵呵地走來,道:“大爺,您快進來坐,我們這兒什么姿色的姑娘都有,有說曲兒的、彈唱的、起舞的,保您滿意。”
百里寒之前從未出入過此類場所,他聽著那婦女的聲音,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又看到樓內富麗堂皇,許多男女歡笑出入于此,不禁有些神往,他隨即一個激靈,問道:“你們這兒可有一個紅頭發紅衣服,長得很可愛的小姑娘?”
那婦女笑容不改,答道:“我們這兒姑娘個個可愛,可是要說紅頭發紅衣服的嘛,您找的是哪個啊?”
“我找嬌兒。我問你,嬌兒可在此處?”
“嬌兒?咱這兒有憐兒、柔兒、蘇兒,真的是一個比一個嬌媚,一個比一個動人吶~”
百里寒已聽出那婦女的意思,但他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只見他兩眼冒出幽幽的藍光,用力抓住那婦女的喉嚨,怒道:“我沒工夫聽你閑扯,快告訴我,你這里到底有沒有嬌兒!”
那婦女命懸一線,連忙好聲好氣地道:“這位大爺,我不知道您要找的……是哪個,但是我可以把姑娘們都喊過來……您一個個看……中意哪個您隨便挑……請您高抬貴手……饒我一命。”
百里寒剛剛放手,那婦女就跑向樓內喊道:“來人吶,把這小子暴打一頓,給我趕出咱們醉月樓!”
百里寒沒想到,那婦女剛剛許諾過的事情居然立馬反悔,只見四五個漢子已經站到了百里寒面前,虎視眈眈。
“你們這是……我只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打架的,你快讓你們家姑娘們都出來,我看看嬌兒在不在里面。”百里寒辯解道。
“大哥,這小子怕是神經不正常。”其中一漢子道。
“少廢話,哥兒幾個揍他一頓,看他還敢不敢來醉月樓耍帥。”其中另一個漢子說道。
“可是大哥,這小子看起來也不帥啊……”一漢子見百里寒戴著面具丑陋至極,實在很難把“帥”這個字和他搭在一起。
百里寒怒氣更曾,但心道:父親和御風仙人都對我說過,不能隨便傷及別人性命,我今日不能逞能,當務之急是找到嬌兒。于是他只能賠笑道:“幾位好漢,我就是來找一個姑娘的,并不是來砸場子的,還請幾位好漢通融一下……”
“少廢話,老子一看到你的臉就覺得渾身難受。”其中一個漢子揮拳向百里寒攻來,但百里寒不閃不避,只一根手指,便擋住了這一拳。而那漢子的拳頭就像是打到了鐵棍上,甚是生疼。
“幾位好漢,在下不想產生沖突,還請你們把姑娘們都叫出來,在下一看便知。”百里寒說道。
那漢子已知百里寒身懷絕技,并非等閑之輩,如果是硬傷怕是兩敗俱傷,但是又礙于面子,便說道:“你小子是看上我們醉月樓哪個姑娘了,直接說出來,哥兒幾個把她喊出來伺候你便是,但你現在讓整座樓的姑娘們都出來,人家有的還在接客,也不是很方便吶……”
百里寒聽后怒不可遏,他凝聚內力,散發出一陣陣寒氣,那寒氣雖然只用了不到一成內力,卻已經可以讓尋常人覺得刺骨異常。
百里寒冷冷地說道:“不方便,也得方便,今日就是把你這醉月樓翻得底朝天,也要找到我要的人。”
眾人百里寒內力深厚,武藝遠超常人,誰還敢再上去談條件,只得好生答應。不多時,便已經有幾十位姑娘站到了百里寒面前。百里寒挨個查看,卻哪有嬌兒的模樣?他問道:“都在這里了嗎?”
最初門口負責招攬的婦女顫顫巍巍地說:“大爺差不多……都……都在這里了。”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還有人沒在?”百里寒見不到嬌兒,本已灰心喪氣,聽那婦女說的言辭,好似還有人沒出來。
“回大爺……還有……還有一個,但是……那個……那個……”那婦女道。
人群中有一個人補充道:“還有一個,不久前剛來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現在差不多是醉月樓的頭牌,不過嘛,人家雖然國色天香,但是人傲氣的緊,說不見客人就不見客人。”
百里寒心道:傲氣?嬌兒乖巧伶俐,從不擺架子,但或許自從被拐賣至此后,性格發生變化也不見得,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前去一看。于是說道:“勞煩帶路,我要見你們說的那個姑娘。”
“這……”那婦女語氣中充滿了為難,額頭微微輕漲,濃密的冷汗不知不覺地滲出,“這恐怕大爺要失望了……那姑娘脾氣倔強,要是她不肯出來……嗯……怕是天塌下來也無濟于事啊。”
百里寒心道:此處人數眾多,我不方便透露姓名,又不能直接喊嬌兒的小名,若不是本人豈不是更為尷尬。他氣沉丹田,用兩成內力喊道:“樓上的姑娘,在下正在尋人,請出來一見!”
不見動靜。
百里寒心道:若不是嬌兒賭氣,恨我這些天沒能在深谷照料,然后不愿見我?還是她沒聽出我的聲音?于是他暗自運功,用五成內力繼續喊道:“在下有要事求見,還望姑娘回應!”
只聽百里寒渾厚又洪亮的嗓音在醉月樓間回蕩,震得周圍人心肝欲碎,頭昏腦漲。
從頂樓傳來一陣悠揚的琵琶曲,壓住了百里寒的聲音,那聲音宛若天籟,如一條輕巧的綢帶般劃過面頰和耳畔,聽后讓人心曠神怡。
百里寒心中一涼:此人不是嬌兒,嬌兒她……根本不會琵琶……
琵琶的聲音如此清脆悅耳,不斷地引誘著聽眾,如癡如醉。百里寒心道:此人將內功融到琵琶聲中,絕非等閑之輩,從前我百里府稽查辦案,也從未遇到過這種功夫,不成,我要去看一下,此人究竟是誰。
百里寒繼續用內力喊道:“姑娘琴技絕倫,在下佩服,有幸來訪,不如上來一座,交個朋友如何?”
只聽那琵琶聲從悠揚婉轉驟變為蒼涼悲壯,像是千軍萬馬在沙場中廝殺交戰,顯得極具冷漠,像是不歡迎百里寒的來訪。
百里寒心道:這琵琶主人不歡迎我的到訪,但這琵琶聲中居然有飄然般的仙氣,常人根本不會彈出此類曲子,或許此人知道無量仙山。反正這些天在江湖行走一無所獲,今日便索性花些時間與之周旋。
“走吧,小木仙不歡迎你,醉月樓不是你來的地方!”那婦女勸道。
“大娘,得罪!”百里寒忽而躍起,施展御風術,順著樓層中的絲帶攀援而上,像是如履平地,其他人看的有些呆了,雖然覺得百里寒不合事理,卻也驚嘆此般功夫。
“什么大娘!老娘還沒那么老呢!”那婦女撇了下嘴,然后對那幾個大漢說道:“你們幾個在大門口看好那小子。”
百里寒順著琵琶聲來到頂樓,輕輕扣了扣門,道:“在下貿然來訪,還望姑娘恕罪。”
那琵琶聲戛然而止,從里面傳來一聲嘆息,然后一個空靈深幽的聲音道:“仗著自己功夫了得,便可以在醉月樓橫行霸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