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鄧小平實錄3:1966—1982(改革開放40周年紀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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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年危難(1966—1976)(1)
歷程
“文化大革命”的前三年
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指出:“1966年5月至1976年10月的‘文化大革命’,使黨、國家和人民遭到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挫折和損失。這場‘文化大革命’,是毛澤東同志發(fā)動和領導的。他的主要論點是:一大批資產(chǎn)階級的代表人物、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已經(jīng)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文化領域的各界里,相當大的一個多數(shù)的單位的領導權已經(jīng)不在馬克思主義者和人民群眾手里。黨內(nèi)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在中央形成了一個資產(chǎn)階級司令部,它有一條修正主義的政治路線和組織路線,在各省、市、自治區(qū)和中央各部門都有代理人。過去的各種斗爭都不能解決問題,只有實行‘文化大革命’,公開地、全面地、自下而上地發(fā)動廣大群眾來揭發(fā)上述的黑暗面,才能把被走資派篡奪的權力重新奪回來。這實質(zhì)上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政治大革命,以后還要進行多次。這些論點主要出現(xiàn)在作為‘文化大革命’綱領性文件的《五一六通知》和黨的‘九大’的政治報告中,并曾被概括成為所謂‘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從而使‘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一語有了特定的含義。毛澤東同志發(fā)動‘文化大革命’的這些‘左’傾錯誤論點,明顯地脫離了作為馬克思列寧主義普遍原理和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的毛澤東思想的軌道,必須把它們同毛澤東思想完全區(qū)別開來。”
鄧小平是“文化大革命”中所涉及的重要人物。他曾經(jīng)說過:我一生最痛苦的是“文化大革命”的這一段時間。
1966年三四月間,鄧小平與李富春、薄一波率國務院各部委負責人到西北各地視察工作。一路上,他談笑風生,主要的話題是如何發(fā)展西北地區(qū)的經(jīng)濟和搞好三線建設。
4月8日,康生打電話叫鄧小平即刻回京。接到電話后,鄧小平緊急從延安坐專機直飛北京。這時的他,一點兒也沒有料到,一場將會給我們黨和國家、給我們?nèi)褡鍘砭薮鬄碾y的大規(guī)模的“文化大革命”即將到來,而他本人也成了這場運動對立面中的重要人物之一。
5月16日,中共中央發(fā)出“五一六通知”,“文化大革命”全面開始。
“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林彪、江青及其爪牙便赤膊上陣。6月1日,被陳伯達帶領工作組接管的《人民日報》發(fā)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論,號召群眾起來進行“文化大革命”。當晚,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發(fā)經(jīng)毛澤東批示在全國廣播的北京大學聶元梓等人攻擊北京大學黨委和北京市委的大字報。次日,《人民日報》發(fā)表這張大字報,并配有盛贊這張大字報的評論員文章。許多城市大中學校的學生響應號召,很快掀起所謂“斗黑幫”的浪潮。一時間,亂揪亂斗的混亂現(xiàn)象不斷發(fā)生,許多學校的黨組織陷入被動和癱瘓狀態(tài)。
由于毛澤東當時不在北京,為了控制這種混亂局面,6月上旬,在劉少奇、鄧小平主持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決定派工作組到大中學校協(xié)助領導運動,并擬定了保持有領導、有秩序地開展運動的八條要求。
派遣工作組的決定,對穩(wěn)定全國的政治局勢起到了重要作用,而鄧小平個人的政治生涯卻由此發(fā)生了逆轉。
在工作組到大中學校時,學生之間的派系斗爭已相當嚴重。在江青、康生等人的挑撥下,有些學校出現(xiàn)了學生同工作組對立的事件。于是,江青等便借題發(fā)揮,向毛澤東作了片面匯報,企圖整垮劉少奇、鄧小平等一大批老干部。
7月24日,毛澤東召開會議,批評了劉少奇和鄧小平,嚴厲地指責工作組“起壞作用,阻礙運動”。劉少奇、鄧小平都對此承擔了責任,并作了檢討。隨后,根據(jù)毛澤東的意見,中央于7月26日決定撤銷工作組。
然而,事情到此并沒有結束。毛澤東認為,剛剛興起的“文化大革命”被壓下去了,為了排除“阻力”,必須再作一次全面發(fā)動。
8月1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了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8月4日,毛澤東在講話中嚴厲指責派工作組是“鎮(zhèn)壓學生運動”,是“路線錯誤”,并在講話中聲色俱厲地說:“牛鬼蛇神,在座的就有。”第二天,毛澤東又發(fā)表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文中提出,中央有另外一個資產(chǎn)階級司令部。雖然沒有點名,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指的是劉少奇、鄧小平等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領導同志。
毛澤東的這篇大字報發(fā)表后,鄧小平就受到了錯誤的批判和斗爭。謝富治首先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點名批判鄧小平,說他在新中國成立后變了,并說這次批判資產(chǎn)階級反動路線的阻力之所以如此之大,同鄧小平的影響不無關系。八屆十一中全會改組了中央,鄧小平雖然仍被選為中央政治局常委,但實際上已經(jīng)靠邊站了。
同年10月,在中央工作會議上,劉少奇和鄧小平被點名批判,并被指責為“錯誤路線的代表人物”。鄧小平被迫在會上作了檢討。他直言:“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毛澤東的一張大字報就是炮轟劉少奇同志和我兩人的司令部。”很顯然,“劉少奇同志和我兩人的司令部”是鄧小平被迫檢討時所用的違心之語。在檢討時,他為了保護干部,減少損失,主動承擔了大部分責任。他說:“必須講清楚,工作組的絕大多數(shù)是好同志,在這段工作中所犯的錯誤除了個別人,主要責任不應由他們來承擔,而應由我和少奇同志來承擔。”當時,毛澤東還認為劉鄧問題是黨內(nèi)問題,并說:“把對劉鄧的大字報貼到大街上去不好,要允許犯錯誤,允許改;劉鄧兩人是搞公開的,不是秘密的,要允許劉鄧革命。”
然而,一些部門的造反派在江青等人的蠱惑下,到中南海去向毛澤東送決心書,要求堅決揭發(fā)、批判劉少奇和鄧小平。
11月8日,曾率先貼出“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的聶元梓,糾集另外10個人一起貼出了題為《鄧小平是黨內(nèi)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的大字報,在大字報中顛倒黑白地肆意誣稱“我國黨內(nèi)頭號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是劉少奇,二號走資派就是鄧小平”。隨后,在江青一伙的鼓動下,社會上很快出現(xiàn)了批判劉少奇和鄧小平的口號。
1967年8月,林彪一伙公然在中南海組織批斗劉少奇、鄧小平和陶鑄夫婦。鄧小平被無端地扣上了“中國第二號最大的走資派”的帽子,并從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職位上被趕了下來,過起了被關押隔離的生活。
從1967年9月到1969年10月,整整兩年的時間里,鄧小平一直被幽禁在中南海的住宅里。
1969年,“文化大革命”已進行了三年多的時間。這場“革命”,給中國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而林彪、江青一伙則趁機不斷聚斂手中的權力。在所謂的“二月逆流”之后,一大批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從黨、國家和軍隊的領導崗位上被趕了下來。為了篡奪黨和國家的最高權力,林彪一伙趁中蘇邊境局勢緊張之機,別有用心地發(fā)出了“一號命令”,命令全軍處于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并對首都實行“戰(zhàn)備疏散”。在這個命令下,當時一大批黨和國家領導人,如劉少奇、鄧小平、朱德、陳云等分別被遣散到河南、江西、廣東、安徽等地,并由當?shù)厥≤妳^(qū)實行監(jiān)護。名為“戰(zhàn)備疏散”,實為政治迫害,以達到他們清除障礙、排除異己、篡黨奪權的目的。
當時,鄧小平已被關押隔離了兩年的時間。他雖然仍住在中南海,但家里只有他和夫人卓琳。他的幾個兒女已被“文化大革命”的狂流沖得飄零四散。正在北京大學物理系讀書的大兒子鄧樸方被迫害致殘,鄧林、鄧楠、鄧榕、鄧質(zhì)方則被下放到河北、安徽、陜西、山西的農(nóng)村勞動,接受“改造”。
1969年10月18日,鄧小平夫婦和繼母夏伯根離開中南海,乘飛機前往江西南昌,開始了長達三年的監(jiān)禁勞動生涯。
在新建縣的日子里
1969年10月17日,林彪簽署所謂“一號命令”:以中蘇邊境局勢緊張為名,全軍進入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對首都實行“戰(zhàn)備疏散”。
10月18日,總參謀長黃永勝下達實施方案。
周恩來得知林彪的“一號命令”后,異常氣憤。他一方面告知正在外地的毛澤東,一方面給各地打電話,要他們保護這批老干部。
“一號命令”傳達到鄧小平家中時,鄧小平對前來家中話別的中辦主任汪東興提出一個問題:以前主席說過,有事情找你,到江西后是不是還可以給你寫信?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10月18日上午8時,周恩來給江西省革命委員會核心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程惠遠打電話。周恩來問:“你是不是同程世清政委一起從濟南部隊調(diào)過來的?”當周恩來得知程惠遠是從北京中央軍委調(diào)來的,便具體地布置起安置、保護鄧小平的任務。程惠遠放下電話,立即乘吉普車趕到婺源縣,向正在那里檢查工作的江西省革委會主任程世清當面匯報了這一情況。
10月20日下午,江西省革委會保衛(wèi)部部長陳昌奉和程惠遠從南昌來到新建縣拖拉機修配廠。此前周總理駁回了程世清想把鄧小平放置在邊遠山區(qū)贛州的計劃,提出要安置在南昌市市郊。曾經(jīng)做過毛澤東警衛(wèi)員的陳昌奉,親自對廠黨總支書記兼革委會主任的羅朋布置任務:確保鄧小平安全,不是百分之九十九,而是百分之百。三十歲出頭的宣傳干事、普通軍人黃文華,被選中做鄧小平的管理秘書,實質(zhì)干的是“明保暗監(jiān)”任務。接受任務后,黃文華立即和省革委會核心領導小組辦公室工作人員趙子昌趕到新建縣望城崗南昌陸軍步兵學校,查看鄧小平將要居住的剛剛騰出來的“將軍樓”。
10月22日,鄧小平、卓琳與夏伯根離開北京,舉家南遷。
初下飛機,鄧小平三人被安排到濱江招待所。一同從北京來的兩名專案組成員,由江西方面陪同,查看了“將軍樓”并向中央作了電話匯報,而后與鄧小平談了話。“專案組”成立一年多,這還是他們與審查對象第一次面對面的接觸。
三天后,鄧小平住進“將軍樓”。從這天起,鄧小平開始了他近三年的監(jiān)禁勞動生涯。
住進“將軍樓”,他們開始了衣食住的忙碌。其中,醫(yī)療方面,除了指定到附近炮團衛(wèi)生隊看病,還在新建縣醫(yī)院開了些常用藥以備用。卓琳患有高血壓、心臟病、胃潰瘍,這些藥好辦,但鄧小平要準備的是安眠藥,黃文華不免一驚!為此黃文華專程驅車趕回省革委會,請示程惠遠:“老鄧要用安眠藥,我不放心,萬一想不開,多吃了怎么辦?”程惠遠考慮了一番后交代:“可以給他吃。你每天晚上送一次,看到他在臨睡前吞服后再下樓。”
鄧小平被安排在新建縣拖拉機修配廠勞動。新建縣委做出了周密的安排,嚴格規(guī)定任何組織、個人不準干擾這個廠,縣有關部門見到有黃文華落款的條子,需要什么就立即給什么。
從縣里開會回來的羅朋,立即布置成立了七人安全保衛(wèi)小組,布置全廠一天之內(nèi)將所有打倒鄧小平的標語全部撕掉、洗凈。鄧、卓被安排在修理車間勞動,保衛(wèi)工作由陶端縉這位靠得住的支委負責。其他車間工人一律不準進修理車間,不準喊“打倒鄧小平”的口號,遇到外單位人員沖擊喊口號,及時制止,隨時打電話報告省革委會。
四五天后,鄧小平、卓琳在黃文華的陪護下,由“將軍樓”走出,來到二里外的拖拉機修配廠。羅朋在向他們介紹廠里情況時,巧妙地傳達出廠里沒有紅衛(wèi)兵造反派組織,老工人占多數(shù),都是很本分的工人等信息。
作為監(jiān)管人員的黃文華,同鄧家一起生活了好幾天,他總在為一件事犯愁:該如何稱呼鄧小平。一天,鄧小平走過來,主動對黃文華說:“你今后就叫我老鄧,不要叫別的,這樣還自然。”于是,“老鄧”這個稱呼便在廠里廠外叫開了。
為安排鄧小平勞動,陶端縉犯了難,開始是清洗零件,而卓琳則和程紅杏、盧鳳英等女工在電工班修理馬達上的電線,也就是拆繞線圈。但約莫半個鐘頭,鄧小平感到雙腿麻木,蹲久了直不起身來。陶端縉又安排鄧小平干畫線的技術活,后考慮到他的眼睛看圖紙吃力,又商量讓他干起了鉗工,銼螺絲和拖拉機斗的掛鉤。
工作臺安置在車間的一角。看著這個工作臺,記憶浮現(xiàn)在鄧小平眼前:他十六歲那年,從重慶一所專科學校隨92名中國學生一起乘船到法國勤工儉學,在雷諾汽車廠,他就學會了這門手藝,沒料到幾十年后,竟然在江西的這個小修理廠派上了用場。
看到鄧小平如此熟練鉗工活,陶端縉十分驚奇。鄧小平干得滿頭大汗,有人開玩笑說:“老鄧,今天要多吃一碗飯啦。”鄧小平一笑:“我一個月8斤米。”
黃文華一愣,這些日子,只顧忙鄧小平的學習、勞動,卻把這件大事忘了。于是,此后每個月給鄧小平供應的8斤米,增至20斤。
鄧小平每天上班的路,都要繞一個大彎,又是在公路上走,容易招引注意,不太安全。羅朋和陶端縉爬上圍墻勘查,準備開辟一條近道。他們發(fā)現(xiàn),只要在工廠的圍墻上開個小門,對著“將軍樓”開條小道,既減少路程,又可避免接觸外人。他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黃文華。黃文華也正為每天的護送發(fā)愁,于是,一條小道在工人們的手中修成了。此后,鄧小平、卓琳每天就行走在這條小道上,工人們稱它為“鄧小平小道”。
1969年悄然過去,1970年靜靜走來。南方的冬天是一種陰濕的、透骨寒心的、無以緩解的冷。盡管如此,鄧小平仍每天堅持用冷水擦澡。
1月他們收到的工資只有120元,卓琳請黃文華問問是怎么回事,經(jīng)江西請示中辦,答復說不是減工資,是改發(fā)生活費,其余的錢暫由中央辦公廳代為保管。
2月9日,鄧小平給汪東興寫去一封信,圍繞著錢不夠用算了筆細賬,同時提到希望能照顧大女兒鄧林,“如能將她分配得同我們靠近些(如果我們長期在南昌的話),則更是我和卓琳的最大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