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緹姆總被陰霾籠罩。

作為朦朧星域邊陲一個毫不起眼的巢都世界，斯緹姆與其他巢都沒什么區別。

上巢與塔尖是大人物們的天堂，而下巢與底巢則是被遺忘的深淵。①

黃綠色的工業廢氣在鋼鐵叢林間翻滾，像某種腐化巨獸吐出的瘴氣。高聳的管道網絡如同銹蝕的血管，蜿蜒攀附在下巢的金屬骨架之上。

遠處，巨型排風扇的轟鳴永不停歇，可它們的作用微乎其微。

熔爐的硫磺味、腐爛有機質的惡臭，以及永遠無法散去的金屬粉塵，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李唯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

不過，相比于眼前的困境，污濁的空氣實在算不上什么。

四個月了，他來到這個世界整整四個月。修為不僅沒有絲毫精進，反而有退步的跡象。在這個糞坑一樣的世界，沒有修行者，沒有天庭，甚至連上一世隨處可見的靈氣都感受不到。號稱道祖親傳的玄門正法，在這里純粹成了擺設。

昨晚的卦象更是令人心驚——禍事將至。

“福生無量天尊。”

李唯低聲念了一句護身咒，轉身離開窗邊。

他目前借住在一間閣樓里，房間狹小而簡陋，除了一只蒲團、一張供桌和一只香爐外，再無他物。

點燃三根親手制作的供香，正了正頭上的蓮花冠，撫平青碧袍，李唯盤坐于蒲團之上。

待青煙裊裊升起，年輕道人早已入定太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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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程度上講，身為3K時代人類的李唯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他穿越過兩次。

第一世，他來到某個修仙世界，因為福源深厚，輕而易舉被名門正派[上方宗]收入門中。經過百日筑基，又順理成章授了箓，成為被天庭記錄在案的正牌玄門弟子，預備役天官。

師傅曾告訴他，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煉，提升道行，積攢功德，將來飛升天庭、做位逍遙仙是板上釘釘的事。

只是，李唯的現代人思維卻成了修行的阻礙，繁雜的思緒讓他難以專注。師傅特意為他改名“唯”，賜道號“守一”，希望他能摒棄雜念，潛心修道。

至于最終效果嘛......

反正李唯二次穿越的原因，是因為上早課的時候睡著了。

等再醒來時，已然來到這個“一說都忠誠，一問都不去”的惡臭之地，并且是身穿。

對于戰錘40K的故事，李唯了解的并不多，連云錘都算不上，什么黃皮子討封、龍蝦募兵官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游戲是不玩的，棋子是不買的，唯獨梗聽過不少。

可即便李唯這種純路人，也多多少少知道戰錘世界的危險與糜爛。

臭名遠播了屬于是。

回是肯定回不去了，既來之則安之，得給自己找條出路。

再加上昨日的卦象，最終迫使李唯下定決心：

放棄玄門正宗，轉修旁門左道！

對于一名授過箓的正統玄門弟子而言，這無疑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但李唯清楚，這并非自甘墮落，而是無奈之下的最優解。

需要強調的是，旁門左道不等同于邪魔外道。根據師傅的說法，左道是指那些，重法而不重道，沒有完善的教義，沒有形成圓滿的宇宙觀及修煉思想的修行者。

可以簡單理解為：

一幫沒有后臺（道統）的散修，別說修煉成仙，不走火入魔都算是道祖開恩。

只不過，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左道之路再艱難坎坷，起碼能繼續往前走。

想到這里，李唯不再猶豫。凝神靜氣，拋除雜念，從過往的記憶中翻找出一部叫做《真靈位業圖》修煉法門。

旁門左道中有一支非常經典的流派，名曰“法教”。

它與玄門同宗同源，又非同流同派，是一種早期道教與原始巫蠱教脈結合的產物。外行人以為玄門與法教弟子都是道士，實則前者才是真道士，后者只能稱之為法師。

法師通常是坐地戶，影響力局限于一村一鎮，多為父子傳承。

而法教中最被人熟知的人物，莫過于林鳳嬌，也就是九叔。除此之外，紅花會、洪門等組織，在發展過程中同樣吸納了不少法教思想。例如許多電影中，幫派份子“扎職”的儀式，便源自于法教。

法教修煉的關鍵核心在于厭勝術，既厭而勝之。

通俗來講，就是豢養真靈，借助真靈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像是關外的出馬、沿海地區的神打，以及最耳熟能詳的五鬼搬運，均是厭勝術的具體體現。

至于真靈的來源各不相同，有屈死的亡魂、戰死的將士、民間傳說、修煉有成的精怪，乃至于立下功德卻不足以升仙的修行者。

這其中，能力強大的真靈被稱為“祖師爺”或“師公”，能力稍遜一點的統稱“兵馬”。它們通常會套一層福德正神的皮，汲取信徒的香火念力，從而壯大自身。

由于師公的目地并非作惡，反而一定程度上有保境安民的作用，因此大多被套皮的福德正神，會選擇視而不見。

當然，終歸有部分喜歡較真的正神，如果被這些神發現......

反正在道教傳統中，伐山破廟、搗毀淫祀，屬于無上大功德，剩下的懂的都懂。

言歸正傳，隨著法師供奉的師公越來越多，龐大的香火念力匯集一處，便會形成“法界”。相當于玄門的天庭，佛教的靈山。這也是法教中人基本是坐地戶的最主要原因。

遠離法界，法師聯系不上師公，就沒法開壇做法，施展神力。

此種弊端早在李唯的考慮范圍之內，為防止被困于一地，他修煉了一種即便在法教中都很少見的修煉法。

肉身開壇。

顧名思義，以肉身為法壇，開辟法界，供養師公。

不過肉身壇也有不足之處，就是無法像普通法師那般豢養“千軍萬馬”，一般情況下只能供養一位師公，否則會承受不住師公法力，七竅流血而死。

另外還有個壞處，就是容易被奪舍。有時候并非師公故意，實在是法教法師們的精神修為太差了。

李唯倒是不用考慮這點，因為他是授過箓的道士，法箓現在還在識海里待著呢，都快盤出包漿了。法箓作為浩然天庭規則之力的體現，尋常孤魂野鬼哪怕看一眼都會原地爆炸。

《真靈位業圖》就是一部帶有強烈法教色彩的修煉法，卻比尋常法教手段更高明——它不需要抓捕或請神，而是通過觀想現有的滿天神佛，以祂們為藍本，硬造一個師公出來。

李唯懷疑，這部功法應該被玄門之人改進過，否則不會保存于上方宗的典籍中。

只可惜，其來源早已含糊不清。

再一次收攏發散的思緒，李唯根據位業圖上所寫，默念真靈寶誥。

漸漸的，他的呼吸越來越綿長，一種奇妙的感覺開始在體內流轉。從丹田處升起，沿著脊柱緩緩上行，每經過一個穴位，都能感覺到細微的震顫，像是有什么東西即將蘇醒。

明明緊閉雙目，卻能“看到”到周圍景象。

無數光點如星辰般在虛空中閃爍，綠色、紅色、藍色、紫色，各種顏色的氣團漂浮在周圍，相互擠壓碰撞，宛如打翻的顏料盒。

李唯心有所悟，每個光點都代表一位真靈，至于為何會有如此多的色彩，觀想法上沒有提及。他只能憑感覺繼續在虛無空間中探索。

忽然，一顆星辰的光芒變得格外耀眼，脫離了原本的軌跡，直直朝李唯飛來。他下意識想要躲閃，卻發現身體已完全不受控制。

最終那顆星辰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他的眉心。

轟！

一聲巨響在腦海中炸開，無數陌生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

第一幅場景：有個昂藏大漢端坐于某間廟宇的神位之上，明明是受奉香火的正神，卻要求信徒進貢童男童女，供他吞食。

第二幅場景：游方道人途經此地，察覺廟神的惡行，招來神火將廟宇燒成白地。

第三幅場景：僥幸逃生的大漢竟不知悔改，反而奏告天庭。玉帝賜慧眼、金鞭與大漢，準其追隨監察游方道人，一旦道人犯錯，即可報神火焚燒之仇。

第四幅場景：大漢跟隨游方道人走過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整整一十二年時間，那道人竟無一過錯。

最后一副場景：大漢幡然醒悟，誠心拜游方道人為師，以求善果。道人見他悔改，將其收入門下，并賜名“善”，改王惡為王善。

龐雜的信息在李唯的識海中橫沖直撞，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叫出聲來。但他知道，觀想法已到最關鍵一步，只有根據剛才的畫面，叫破真靈姓名才算結束，絕不能半途而廢。

于是他咬破舌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口中念誦道：

“先天主將，一炁神君！”

“都天糾察大靈官，三界無私猛吏將！”

“金睛朱發，號三五火車雷公；鳳嘴銀牙，率百萬貔貅神將。”

“飛騰云霧，統御雷霆；降雨開晴，驅邪治病。”

“觀過錯于一十二年，受命玉帝；積功勛于百千萬種，誓佐祖師。”

“至剛至勇，濟死濟生；方方闡教，處處開壇。”

“先天首將赤心護道三五火車王天君威靈顯化天尊！”

念到這，李唯已是汗流浹背，他喘息片刻，手掐三清訣，再度大喝道：

“弟子后進末學李唯，恭請王靈官歸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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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關于巢都世界區域劃分：GW官方資料中，實際上很少出現“中巢”這一詞匯，絕大部分是底巢→下巢→上巢→尖塔。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巢”是錯的，更多是翻譯習慣問題。

而此書中“下巢”即為通常意義上的“中巢”，為避免歧義，特此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