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最后一道由武裝人員把守的金屬閘門，李唯步入奧蘿拉幫的老巢。

與底巢其他混亂的無主之地相比，這里明顯“干凈”不少，用別有洞天一詞來容再合適不過。

建筑如同蜂巢般密集堆疊，銹蝕的板材和回收的布料構成了數以千計的簡陋居所。每一寸空間都被充分利用，屋頂種植著某種作物，墻角堆滿待修理的機械零件，就連地板下的空隙也成了儲藏室。

狹窄的過道僅容兩人側身而過，地面鋪設礦渣，看不到底巢常見的尸骸與穢物。

奧蘿拉驕傲地向李唯展示著她的產業：

熒光真菌在每一處肉眼可見的空地蓬勃生長，散發著藍綠色的幽光。

這些菌類不僅能替代一部分光源，經過處理后還能制成食物。成排的鼠籠沿著墻壁延伸，里面肥碩的變異老鼠是幫派最重要的蛋白質來源。

“下巢三分之二的餐廳都用我的貨！”奧蘿拉用機械手逗弄著籠中的鼠鼠，臉上不自覺帶上笑容：“就連上巢那些裝模作樣的貴族，偶爾也會派人來采購‘特色野味’！”

李唯不禁慶幸自己沒吃過爆彈槍酒館里的合成牛排，貝尼老板想必也是她的合作商之一。

駐地中央矗立著一棵用鐵皮鋼管焊接成的大樹，枝椏上插滿蠟燭，樹干遍布極富藝術風格的涂鴉，人們將逝去親人的遺物堆放在樹腳，以此作為紀念。

大樹周圍自發形成了集市，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貨物。

從底巢自制的簡陋武器，到上巢流出的奢侈品，還有來自其他星球的稀罕物件，幾個標著“克里格”字樣的彈藥箱被隨意堆在角落，旁邊是著名的蟻牛罐頭與幾件損壞的伺服顱骨。

李唯甚至在其中發現了一名星際戰士的頭盔，真假暫且不論，光從標識來看應該屬于極限戰士。

這些來自不同世界、風格迥異的物品，無一不是奧蘿拉幫龐大走私網絡的見證。

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駐地里除了窮兇極惡的幫派份子，還收留了大量非戰斗人員。

老人坐在門廊修補衣物，婦女們圍在一起處理真菌，孩子們在機修師的監督下學習簡單的維修技能，雖然生活依舊艱辛，但至少遠離了底巢無處不在的死亡威脅。

只是，在看似祥和的氛圍中，墻縫間的射擊孔、屋頂的自動炮臺、全副武裝的巡邏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每一個拜訪者，這里并非伊甸園，而是以走私、壟斷為生的非法組織老窩。

“在這里，每個人都要為我干活！”奧蘿拉解釋道：“哪怕是個沒手沒腳的殘廢，也得用嘴巴給我分揀彈藥！”

她的話聽起來很刻薄，可那幫老弱病殘眼中流露出的尊敬又顯得她沒那么刻薄。

經過一處敞開的窩棚時，李唯熟悉的苦澀藥香撲面而來。

有個赤膊上身的漢子正用鏟子攪拌面前的湯鍋，另外幾人負責照顧發熱的同伴。

奧蘿拉看著生病都不忘好勇斗狠的手下，言不由衷地罵道：“一幫雜碎，吃我的喝我的，生病還得我治，不知道耽誤了我多少生意！就應該剁碎了喂‘崩崩’！”

崩崩是她養的寵物，一種名為[恐牙龍]的遠古生物。

李唯剛剛見過，半人多高，還沒成年，喜歡叼著骨頭滿駐地撒歡，性格像只小狗。

曾幾何時，奧蘿拉所屬的靈族氏族中，每位成年族人都會馴養一頭恐牙龍作為伙伴。萬年時光流轉，如今氏族只剩下奧蘿拉一人，而她的寵物崩崩也成了最后的血脈。

更令人惋惜的是，崩崩是通過生物技術從一顆死蛋中強行催生出來的，殘缺的誕生注定了它永遠無法長大。

“你這是在可憐我嗎？”奧蘿拉抱著胳膊，擺出一副我很不高興的樣子：“我從你眼里看到了該死的憐憫！老娘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活得比誰都痛快！”

“抱歉。”李唯真誠地致歉。

盡管有著靈族的外貌，奧蘿拉的思維方式和行為做派卻完全是個地道的底巢人。在她身上找不到半點屬于靈族高貴優雅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底巢特有的彪悍與粗糲。

她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父母，由一位年邁的靈族老嫗撫養長大。

老嫗是個靈能者，終日與亞空間的低語抗爭，大多數時候都糊里糊涂。奧蘿拉幾乎沒能從她那里學到什么，氏族傳承更是早已斷絕。

雖然有古老盟約的約束，但帝國不可能給奧蘿拉任何優待，只是是放任她自生自滅。若非倚仗靈族與生俱來的卓越體質和還算聰明的頭腦，她早不知道死在哪條陰溝里了。

正因如此，這個憑一己之力在底巢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女人，骨子里透著極度的驕傲與自負，她絕不容忍任何人投以憐憫或輕視的目光。

“你今年多大了？”李唯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干嘛？”奧蘿拉昂起下巴：“我不告訴你！不知道女士的年齡是禁忌嗎！”

李唯頓時了然，眼前的女人應該是個數百歲高齡的老妖怪。

不過在靈族漫長的生命周期中，這個年紀正值壯年。

......

“到了到了，歡迎光臨寒舍！”

奧蘿拉雀躍地展示著她在駐地的‘宮殿’：“如果不算崩崩的話，你是第一個進入這里的雄性生物。”

“我應該驕傲嗎？”李唯冷淡回應。

奧蘿拉笑著捏起手指：“一點點就可以。”

她的宮殿在駐地最深處，居然是一頂用厚實獸皮縫制的帳篷，正中央擺放著廢棄油桶改造的火塘，特制的無煙燃料在其中靜靜燃燒。帳篷內唯一的家具是張金屬矮床，除此之外，所有可用空間都被各式冷兵器與熱武器占據，儼然一個小型軍火庫。

李唯感覺，奧蘿拉明顯是絞盡腦汁試圖復刻當年先祖們的生活。

然而有意思的是，荒野靈族的名字盡管帶有荒野二字，但人家對科技水平的保留程度，卻是所有靈族中最高的，比帝國更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奧蘿拉對先祖生活習慣的理解完全出自臆想，甚至都不如他這個半吊子。

因此當李唯踏入帳篷的瞬間，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地鐵老人手機.jpg”的古怪表情。

這個細節沒能逃過奧蘿拉敏銳的眼睛：

“怎么？哪里有問題？”

“沒問題，就是讓我想起了當年住在山洞里茹毛飲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