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至一處路口，李唯停下腳步。

“好痛！”奧蘿拉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揉著鼻子抱怨：“你怎么說走就走想停就停...”

她突然瞪大眼睛：“這不是我們昨天突圍的路口嗎？那些巖土墻呢？行星政府什么時候效率這么高了？”

“過去再說?！崩钗〒荛_熙攘的人群，來到路口邊緣，只見全副武裝的法警和行星防衛軍拉起帶刺的鐵絲網，將整個區域封鎖得水泄不通。

“此地為軍事禁區，快滾開！”為首的執法官橫臂阻攔，頭盔下的眼睛寫滿兇戾：“擅闖者格殺勿論！”

奇怪的是，經過昨日的驚天追捕，對方竟沒認出這兩個頭號通緝犯，換作常人早該暗自慶幸，偷偷離開，可奧蘿拉偏要上前理論：“你嘴巴放干凈...”

李唯一把拽住奧蘿拉，雙眼凝望著路中央。

此時那里站著一個機械神甫，高大卻異常佝僂的身軀裹在猩紅長袍中，袍面上繡滿二進制禱文與齒輪圣徽，半張裸露的金屬顱骨上，兩只義眼隨伸縮轉動發出細微的嗡鳴。

他伸出第三根機械臂，抓起地面遺留的最后一撮泥土，放入懸浮在旁的伺服顱骨進行成分分析。

在神甫身后，十幾名機仆正用鐵鍬等工具有條不紊地拆解著殘余的土墻。

土墻表面布滿了觸目驚心的挖掘痕跡，有些地方甚至被暴力鑿穿，遍布的指痕與斑駁血跡讓原本普通的場景顯出幾分詭異。

很明顯，機油佬們并非第一批光顧此地的勢力。

而李唯的注意力主要在了神甫旁邊的年輕人身上，正是幾日未見的尼古拉。

尚未通過最終考核的尼古拉，還沒資格穿上機油佬標志性的紅袍子，只能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手持數據板認真記錄著什么。

“尼古拉！”李唯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目光喊道。

年輕人聞聲抬頭，臉上頓時綻放出驚喜：“李唯先生！”他匆匆向老師請示后，快步朝兩人走來。

原本鐵面無情的執法官見狀，態度馬上軟化：“早說你們認識啊，快進快進，盡早聊完盡早出來，別讓我難做。”

奧蘿拉越過隔離帶時，還不忘挑釁一句：“記住我這張臉，否則你連錯過了什么都不知道！”

執法官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心想今天運氣真不好，居然遇到這么個不識好歹的神經病。

房東和租客的再度會面，沒有浪費時間寒暄，李唯開門見山地問道：“是誰提議給所有人分發食物的？”

“??？”尼古拉明顯愣住了，他設想過很多重逢的場景，聊聊近況，談談未來，或者問問艾莎最近的學習情況，萬萬沒想到，對方第一句話居然問的是這個。

他呆滯了幾秒才回過神來：“是...是國教的安東尼執事提議的，最后由夏爾主教和塞維魯總督共同下令。老師也在會議上投了贊成票?！?

尼古拉口中的老師，就是剛才檢測土壤的機械神甫-伏爾坎努斯·埃隆。

作為機械修會在斯緹姆僅有的兩名高階神甫之一，此人在巢都的地位相當崇高。

“我想和你的老師談談。”李唯直截了當。

“當然可以！”尼古拉干脆地答應：“我正要向老師介紹您.....”他略顯尷尬地看了眼奧蘿拉，禮貌地補充道：“還有您的朋友，這位美麗的女士。”

雖然不認識奧蘿拉，但尼古拉得體的應對讓幫派頭子頗為受用。

她自來熟地湊上前，用手肘倚著他的肩膀：“你好啊，英俊的小帥哥！就不用麻煩你介紹了，姐姐和你老師有點生意上的小聯系?！?

走私就走私，談什么生意嘛。

李唯暗自腹誹，卻也沒拆穿她的說辭。

隨后，兩人跟著尼古拉來到埃隆神甫面前。

“老師，這就是我之前和您提過的李唯先生，以及他的朋友。”

埃隆神甫的機械眼將李唯從頭到腳掃描了好幾遍，接著呆板無趣的機械音自他胸口傳出：“01000111 01110010 01100101 01100101......”

尼古拉連忙翻譯：“老師說...呃...你好，先生，你制作的熏香，符合邏輯?！?

奧蘿拉在李唯耳邊小聲嘀咕：“他原話沒這么客氣，而且還管你叫‘凡人’！”

李唯并不覺得冒犯。

凡人已經算足夠客氣的稱呼了，畢竟這幫眼高于頂的機油佬一般都把蕓蕓眾生稱呼為“愚蠢的碳基猴子”。

“尊敬的神甫閣下，您應該已經檢測出這些泥土再普通不過，它沒法憑空長出作物，更不可能讓糧食瘋長！”

李唯向前一步，用最誠懇的語言，和面前這位不知還殘留多少情緒的機械構裝體溝通，希望能得到它的幫助。

“是混沌在暗中施展了卑劣的手段，斯緹姆將在虛假的豐收之宴上迎來終局！”

“收回你的褻瀆之語！”埃隆神甫突然用標準低哥特語厲聲呵斥，揚聲器震得空氣嗡嗡作響：“卑微的凡人，退下吧！念在你曾侍奉萬機之神的份上，今日的妄言我不予追究?！?

說完，他的機械眼瞼咔嗒閉合，拒絕任何形式的溝通，在機仆的簇擁下離開。

由于雙方的對話太過隱晦，導致年輕的學徒根本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莫名就陷入兩難的境地。

“跟上，尼古拉，難道你還要繼續和這些低劣的下等生物同流合污么？”

尼古拉糾結片刻，最終一咬牙追向老師，此舉并非要劃清界限，而是想勸解老師將雙方的矛盾解開。

誤會的奧蘿拉義憤填膺，對著年輕人離去的背影臭罵：“呸！白瞎了那張好臉！趨炎附勢的狗！賤狗！”

李唯沒有徒勞地憤怒，更沒有埋怨，反而高聲提醒：“千萬別碰那些大麥！保護好艾莎！有事來哈夫萊夫街997號找我！”

正亦步亦趨的尼古拉猛地僵在原地，等轉過頭來時，已是面色慘白。

借助機械修會的特權與便利，他幾乎是巢都第一批分到圣餐的人，且早已托人送到了妹妹手上。

“不不不......不要！”

想到懵懂無知的艾莎可能已經吃掉了有問題的圣餐，尼古拉清秀的臉逐漸扭曲，哀嚎一聲后，不顧一切地沖機械神殿的方向，連老師的呵斥都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