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代行者只是胡說八道，圣諭更是無稽之談，既然斯緹姆在信仰包裝的陰謀中沉淪，那就讓魔法打敗魔法，用裝神弄鬼的方式撕開真相。

《云笈七簽》有云：世人多執所見，如盲者捫象，各執一端，終不得全。

人們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東西，李唯若是直白地揭露納垢作物的危險，非但不會有多少人信，甚至會將他當成異端處以極刑。

因此他打算裝回神棍。

“帝皇代行者？簡直荒謬！”塞維魯總督的冷笑撞在教堂穹頂，又蕩回眾人耳中：“一個來歷不明的家伙，也敢妄稱代行帝皇的意志？是把我們都當成白癡嗎？”

安東尼執事立刻接腔：“阿爾瓦神甫從哪個劇團雇來的小丑？這小子恐怕連《圣言錄》的開篇都未必看過！”

“何等褻瀆的謊言！”夏爾主教幾乎氣到暈厥，連懲罰弟子去懺悔室的命令都忘了。

唯獨埃隆神甫仍然將矛頭對準阿爾瓦神甫，怒斥其對帝國不忠，是叛國異端。因為在他眼中，李唯不過是棋子，阿爾瓦才是幕后主使。

權貴之間泛起竊竊私語，嗡嗡的質疑聲好似一群蒼蠅。

下巢的平民注意到臺上權貴們的爭執，紛紛猜測起來，騷動如漣漪般在人群中擴散。

“怎么回事？上巢老爺們怎么自己吵起來了？”

“糧食還發不發了？”

“等了三個多小時！空著手回去，工頭能把我皮扒了！”

“是啊是啊，家里人等著吃飯呢，能不能快點！”

“上巢佬都是騙子！”

抱怨聲陡然拔高，匯成統一的怒潮，所有人的訴求只有一個——發糧！

眼看局勢瀕臨失控，身陷質疑聲浪的李唯并未開口辯駁，只是緩緩閉合雙眼。

下一秒，一股難以言喻的神圣氣息從他體內迸發，起初只是心口溢出幾點細碎金光，如星火般跳躍，卻在觸及空氣的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金光如液態金屬般順著血管蔓延，很快便浸透全身。

青碧袍在光中蛻變，化作流淌圣輝的赤金戰甲，甲片上鐫刻的雷紋泛著奇異的光澤，肩甲處延伸出烈焰般的紅袍，邊緣用星宿之光編織出的咒文，隨風灑落點點光塵。

純凈的太陽圓環在李唯的腦后凝結，緩慢旋轉時，凈化一切的神圣波動向四周擴散。

最令人震撼的變化發生在他的背部，伴隨骨骼舒展的輕響，一對覆蓋著白金翎羽的巨大羽翼破體而出，每根羽毛都像打磨過的水晶，折射出七彩圣芒，輕輕扇動便帶起蘊含圣光的金色漣漪。

在萬千驚駭的目光中，李唯凌空而起，懸浮于廣場上空。

他的瞳孔化作璀璨金焰，光流在戰甲縫隙間奔涌，宛如行走人間的烈陽。

圣潔的光暈普照大地，對心懷鬼胎者而言，這是如同審判日的刺骨冰寒，塞維魯等權貴只覺心臟被無形大手攥緊，渾身罪惡仿佛被光焰灼燒。而對臺下的下巢民眾，卻似冬日暖陽，為他們飽經苦難的身體帶去絲絲暖意。

“圣吉列斯！”

這聲呼喊如同干柴遇烈火，頃刻間點燃了無數信徒的狂熱。

虔誠的信徒們跪倒在地，淚流滿面地高呼：“贊美帝皇！是神子降臨！是活圣人顯圣！”

此起彼伏的禱告聲在廣場上空盤旋，經久不散。

觀禮臺上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塞維魯總督僵如石像，心如死灰，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膝蓋不自覺地彎曲，重重跪倒。

身后的權貴們早已癱軟如泥，有人拼命把臉埋進地毯，躲避李唯身上散發出的灼人圣光，有人神經質地撕扯領口，仿佛昂貴的布料突然變成了絞索。

夏爾主教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權杖，年邁的身軀因激動而顫抖。

他望向半空的身影，哽咽著親吻項鏈上的圣徽，淚珠順著皺紋縱橫的臉頰滾落：“帝皇在上，圣人親至...我...我死也瞑目了?！?

阿爾瓦神甫只感到荒謬與困惑，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他真的分不清。

埃隆神甫的反應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癲狂中帶著幾分恐懼，他氣急敗壞地指向天空嘶吼：“偽神！這是靈能巫術！別信他！都是假的！”

但很快他便被幾個權貴捂住了嘴，拖到了人群后方。

安東尼執事此刻腸子都悔青了，他本來有機會躲進懺悔室，卻因一時意氣留了下來。驚懼之下，他只好悄悄往陰影里縮了縮，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將額頭緊貼地面，期待活圣人不要注意到他。

高高在上的李唯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緩緩開口，聲音如同千萬個和聲同時響起：

“帝皇的恩典如恒星般普照眾生，祂的仁慈賜予斯緹姆豐收與希望！

然，有奸邪背棄光明，向黑暗屈膝！他們玷污帝皇饋贈，將腐敗之毒混入圣糧，妄圖扭曲神意，使無辜者蒙難，令帝皇圣名蒙塵！

但帝皇已洞察一切！祂的意志不可違逆！今日吾奉黃金王座之命降臨于此，以圣焰凈化污穢，以鐵腕肅清異端！”

李唯不清楚帝皇圣諭該如何表現，更不確定其是否存在，但不耽誤他胡編亂造。

因為絕大多數帝國人都沒見過帝皇顯靈，斯緹姆人也不例外。

以納垢作物的生長速度與產量，靠人力和現有技術根本無法實現，唯有神跡，而在不與混沌扯上關系的情況下，只能是帝皇的神跡。

至于為什么神跡會出問題......帝皇祂老人家肯定沒錯，奈何下面有人執行錯了，有壞人從中作梗！

正巧，有個現成的奸奇走狗拿來開刀。

原本李唯想讓行星總督或埃隆神甫背鍋的，但考慮到一些其他因素，只好暫時放他們一馬。

多數信仰帝皇的民眾對“活圣人”的話深信不疑，瞬間爆發出對異端的唾罵。而部分食用過圣餐的人則憂心忡忡：“我們已經中毒了嗎？會不會死?。俊?

“偉大的帝皇已經考慮到這一點，凡食用圣餐者，無論是否出現癥狀，均可前往哈夫萊夫街第997號免費領取藥品，直至痊愈。”

不等有人再問，李唯便在下巢民眾山呼海嘯的挽留聲中，重新變回年輕道人，落回觀禮臺。

他已做盡能做之事，余下的便交給民眾自己抉擇吧，況且...再演下去就該露餡了。

先前有人覺得李唯圣人化后像圣吉列斯，是因為他確實參考了教堂彩窗與壁畫中那位大天使的形象。

誰讓老九在帝國人氣高呢。

背后的羽翼是《奇門遁甲》中景門·天芮星配合紙人術的杰作，看似圣潔的白羽實際上是數百張符紙的巧妙組合，身上的鎧甲則是靈官法相的局部顯化。

設計最精妙的是那對火輪，一個化作太陽圓環，另一個藏在腳底托起他的身體。

至于鋪天蓋地的神圣光輝，不過是金光咒的進階運用罷了。

塞維魯等權貴見他心虛發抖，是因為靈官法相自帶驅邪破祟的威能，心懷鬼胎之人，自然會感到如芒在背。

而下巢民眾感受到的神圣溫暖，主要是火輪所散發的高溫，再加上一部分心理作用。

.............

即便李唯已褪去神圣變回尋常模樣，整個觀禮臺依舊籠罩在無形的威壓之下。

權貴們連大氣都不敢出，有幾個干脆自暴自棄，涕淚橫流地高喊：“我有罪！請圣人降下審判！”

“爾等雖有罪，但不至死，都起來吧?！崩钗ㄝp描淡寫的話語，卻讓所有人如臨大赦。

只剩埃隆神甫不愿接受現實，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該死的靈能巫師，你騙的了他們可你騙不了我！此等褻瀆之舉，帝皇會懲罰你，萬機之神會懲罰你的！”

此話一出，眾權貴像當初唾罵阿爾瓦神甫一樣，將埃隆視為污蔑圣人的異端。

塞維魯總督徹底俯首帖耳，諂媚地湊上前：“圣人，您打算親自審判埃隆，還是交給機械修會自行處理？”

“埃隆不是異端，他只是蠢而已?！崩钗ㄒ馕渡铋L地看向阿爾瓦神甫：“修會內部的事，我就不插手了，自行處理吧！”

見死對頭倒臺，阿爾瓦神甫強壓狂喜，故裝嚴肅地下令：“衛兵！將伏爾坎努斯·埃隆給我抓起來，剝去他的紅袍，收回他的伺服顱骨和機仆，撤銷他在修會內的職位以及所有權限！”

埃隆試圖反抗，卻被衛兵打斷雙腿、卸去一條機械臂，最后像破布娃娃般被拖走。

機械神甫個體間的戰斗力差異堪稱天差地別，強者如大賢者哆啦考爾，實力比肩基因原體。弱者如埃隆之流，只知道蒙頭搞研究，也就普通星界軍水平。

安東尼執事見勢不妙，貓腰想混入押送埃隆的隊伍，卻被李唯一聲喝住：

“執事大人這是要去哪兒？”

“我...我去懺悔室贖罪！我不該妄議阿爾瓦神甫，更不該質疑圣人您的身份。”

安東尼當即跪倒在地，動作之流暢令人嘆為觀止，這見風使舵的本事，不愧是奸奇的信徒。

萬變之主麾下從卑微的信徒到強大的魔君，都完美繼承了奸奇狡詐多變的本質，深諳存身之道，通常是四小販眷屬中最能活的，它們總能想方設法保全性命，等待下一個興風作浪的機會。

李唯豈會給它活到下一次的機會。

然而正當他準備動手時，夏爾主教卻顫巍巍地上前求情，估計是見埃隆逃過一死，以為活圣人很好說話。

“懇請圣人，將他也交予國教自行處置吧?！?

“你確定？”

李唯被氣笑了，平時挺會做人，結果關鍵時刻糊涂：“你確定要為一個邪神信徒求情？”

“邪...邪神信徒？！”夏爾主教頓時如遭雷擊，老邁的面容血色盡褪。

周圍權貴瞬間炸開鍋，驚慌失措地后退，前一秒還稍顯擁擠的觀禮臺，現在變得極為空曠。

在這顆遠離戰火的偏遠星球，哪怕是高層，最多也只聽過些關于宇宙惡魔的模糊傳說。

對他們而言，異端不過是罪犯、變種人或拒信國教者，何曾想過身邊竟然隱藏著真正的邪神信徒。

只有像阿爾瓦神甫這種活得夠久，又身處機械修會這種跨越星海的龐大組織，才能從海量數據與加密通訊中，窺得混沌的一鱗半爪。

夏爾主教作為斯緹姆另一個老古董、活化石，當然也對混沌的存在不陌生。

可他始終無法相信，這位與自己朝夕相處多年，即將接替主教之位的得意門生，居然會是邪神信徒。

畢竟安東尼總是表現得無比虔誠，學識淵博且熱衷于知識的探索，甚至還成立了自己的學術修會。

“唉?！?

一聲從靈魂深處擠出長嘆后，本就如風中殘燭的老主教顯得愈發蒼老，他無力地擺了擺手：

“安東尼......就交由圣人全權處置吧，我...恐怕已經不適合再擔任教職了。”

隨著老主教蕭索的背影消失在教堂深處，失去最后庇護的安東尼反而露出詭異的微笑：

“我可以失敗，帝皇的‘活圣人’~，可你與我主人的交流還遠沒有結束，祂一直在等你?！?

安東尼的聲音逐漸扭曲成詭譎的囈語，嘴角撕裂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大量暗藍色血液從傷口涌出。

“你敢！”李唯馬上意識到即將發生什么，袖中符箓如驚鴻出鞘。

金光符轟然炸開的剎那，整個觀禮臺被刺目的光芒籠罩，與此同時，《清靜經》的誦念聲如洪鐘灌耳：

“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于空...

...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

就在所有人被光芒灼得失明、被經聲震得失神的間隙，安東尼的脖頸以違反生理的角度扭轉斷裂。

尸體向后仰倒那一刻，他的皮膚開始大面積龜裂，無數靛藍色的羽毛從裂口中瘋狂生長，下頜骨逐漸變形成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鳥喙。

李唯不敢有絲毫遲疑，大袖翻卷，將滲出藍紫黏液的尸體連帶身下地磚盡數卷入袖中。

袖內陣法紋路如鎖鏈般收緊，死死捆住那團扭曲的混沌造物

當光芒散去，眾人揉著刺痛的眼睛茫然四顧，只覺腦袋昏昏沉沉。

李唯從人群中揪出一名審判官，聲音壓得極低：“立刻帶牧師去處理安東尼的個人物品，你們應該知道怎么做?！?

審判官雖然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但活圣人的話不敢不聽，匆匆帶著部下離開。

雖然及時阻止了污染的發生，但李唯仍未掉以輕心，尤其對那只藍毛鳥愈發感到厭惡。

奸奇，看看你帶出來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