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閃過脖頸的瞬間，沈顏恍惚看見自己噴涌而出的鮮血在月光下劃出弧線。那柄嵌著七寶琉璃的靈劍還握在白衣少女手中，劍穗上沾著的血珠正緩緩滲進金線紋繡的“瑤”字。

“師姐莫怪。”楚瑤兒抖著劍尖后退半步，杏眼里噙著淚，“你勾結魔修殘害同門，今日我若不...”

“啰嗦。”玄衣少年突然從陰影處現身，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楚瑤兒執劍的手向前一送，劍鋒徹底貫穿沈顏心口，“既決定殺人，就別學凡婦惺惺作態。”

沈顏倒在血泊里，聽著自己喉管漏氣的嘶嘶聲。她想笑，肺葉卻被血沫堵得發疼。多諷刺啊，她躲到北境荒山整整三年，最后還是被這對天命之子找上門來。當初穿越時若知道自己是修真小說里的炮灰女配，她寧可當場撞死在輪回鏡上。

意識開始模糊時，沈顏看見少年蹲下來翻檢她的儲物袋。他腕間赤金鈴鐺叮當作響，正是原著里描寫過的魔尊信物——誰能想到名門正派的首席弟子云翊，日后會是血洗三十六州的魔頭呢？

“奇怪。”云翊皺眉捏碎她最后一塊玉簡，“這女人當真與魔門沒有往來。”

楚瑤兒絞著衣角湊近：“可掌門明明說...”

“蠢貨。”少年突然暴起掐住少女脖頸，“我們被騙了。”

沈顏最后的視野里，是云翊驟然放大的俊臉。少年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薄唇開合間吐出的字句卻讓她渾身發冷：

“重明血脈？原來你才是...”

劇痛突然從四肢百骸炸開，沈顏在靈魂被撕碎的錯覺中尖叫出聲——

“咚！”

額頭磕在硬木桌面的鈍痛讓沈顏猛地直起身。窗外蟬鳴刺耳，硯臺里新磨的墨汁映出她驚惶的臉。青絲如瀑，素衣勝雪，分明是剛穿越時的模樣。

“又...回來了？”

顫抖的指尖撫過完好無損的脖頸，沈顏突然被腕間刺痛吸引。衣袖滑落處，一道血線正蜿蜒成玄奧的符文。她觸碰符文的剎那，識海轟然炸開無數畫面：

原著里她被污蔑勾結魔修慘死荒山；上一世她隱居避世仍難逃一死；最后定格在某個暴雨夜，十歲的云翊被鐵鏈鎖在拍賣臺上，琉璃似的眼珠倒映著舉牌叫價的人群...

【收云翊為徒，可破死局】

八個血字在虛空浮現，轉瞬化作金粉消散。沈顏踉蹌扶住書案，發現桌上多了一本青銅封皮的《天命書》。翻開扉頁，正是她穿越前看過的修真小說《仙途逍遙》全文，但所有關于她的段落都被朱筆改寫——

【沈顏，藥王谷棄徒，因嫉妒師妹楚瑤兒多次暗下毒手。后勾結魔門事發，逃亡途中被云翊斬于劍下】

“放屁！”沈顏氣得一掌拍碎書案。上一世她分明謹小慎微，連山門都未出過半步！

竹簾忽被山風吹起，露出窗外層疊的遠峰。沈顏突然僵住——這是棲霞山！原著里云翊被拍賣的黑市就在山腳城鎮。按照《天命書》顯示的時間，拍賣會就在...

“今日未時三刻...”

沈顏抄起儲物袋就往外沖。什么清高仙子形象，什么遠離劇情保命，她現在只想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既然躲不過天命，那就把天命之子攥在手心里！

山道上的雜役弟子們只見素來優雅的沈師叔提著裙擺狂奔，月白廣袖沾滿草屑也渾然不覺。有個膽大的想上前詢問，卻被那雙噙著冰碴子的眸子嚇得跌坐在地。

“讓開。”

輕飄飄兩個字裹著筑基威壓，人群立刻潮水般分開。沈顏掠過眾人時，聽見隱約的議論飄來：

“聽說黑市今天要拍賣魔種...”

“噓！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據說天生魔紋...”

沈顏腳步更快了。她當然知道所謂“魔種”就是幼年云翊，原著里這段是男主重要黑化點——被當作藥引拍賣時靈根盡毀，直到二十年后覺醒血脈才重塑經脈。

山門結界近在眼前，守門長老瞇起昏花老眼：“沈師侄這是...”

“除魔。”

玉牌拍在案上的脆響驚飛檐下雀鳥。老者還想再問，卻見那道素白身影已化作流光消逝在天際。

黑市比想象中更腥臭難聞。

沈顏掩住口鼻穿過幽暗長廊，兩側鐵籠里關著各式“貨物”。有個籠子突然劇烈晃動，伸出布滿鱗片的小手抓住她衣擺。

“仙子...買我...我會暖床...”

沈顏掰開那些冰涼手指時，摸到滿手黏膩的蛻皮。她不敢低頭看，疾步走向盡頭的拍賣廳。守衛見她腰懸正宗玉牌，竟恭敬地引到上座。

“仙子來得巧，正到壓軸貨。”

臺上玄鐵籠里蜷縮著個瘦小身影，拍賣師正用鐵棍戳那孩子的脊背：“十歲稚童，天生魔紋，剖出的靈根能延壽百年——起價三百靈石！”

籠中男孩突然暴起咬住鐵棍，“咔嚓”脆響中精鋼應聲而斷。拍賣師慘叫后退，男孩吐出口中鐵屑，染血的唇角揚起野獸般的笑。

沈顏呼吸一滯。

那雙在血污中依然清亮的鳳眼，與多年后掐著她脖頸的眼睛完美重合。只是此刻里面還沒有蝕骨的恨意，只有困獸般的瘋狂。

“五百靈石！”前排胖修士舉牌，“正好缺個試藥童子。”

“八百！”戴著青銅面具的女修冷笑，“本座要拿他煉魂燈。”

男孩喉間發出低吼，腕間鐵鏈在掙扎中深陷皮肉。沈顏看見他后背衣物滲出的血跡——那里應該已經開始浮現魔紋了。

“一千五。”她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活的。”

全場嘩然。拍賣師諂笑著湊近：“仙子有所不知，這魔種兇性難馴，昨日剛咬死兩個雜役...”

“兩千。”沈顏直接拋出儲物袋，“現在就要。”

當沉重的鐵籠被推到面前時，沈顏才發現男孩比想象中更瘦小。裸露的腳踝上全是潰爛的擦傷，右臂不自然地彎曲著，顯然是被折斷后自愈的。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駭人，死死盯著她腰間的劍。

“解開。”沈顏對守衛說。

“這可使不得！”拍賣師擦著汗賠笑，“上月玄天宗買走的那個，當場就...”

寒光閃過，精鐵鎖鏈齊根而斷。男孩如離弦之箭撲向沈顏咽喉，卻在撞上她護體靈光的瞬間被彈飛。沈顏瞬移接住下墜的小身體，觸手全是硌人的骨頭。

“聽著。”她扣住男孩命門低語，“我能讓你親手殺了這些人。”

懷中的軀體驟然僵住。沈顏趁機將一粒丹藥塞進他齒間，男孩掙扎兩下突然安靜下來——并非藥效發作，而是嘗到了唇齒間化開的甜味。

是飴糖。

沈顏趁他愣神，用靈力裹著聲音直送識海：“別咬，假裝的。等出了這里，我給你真的。”

男孩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當真閉上眼睛軟倒在她臂彎。沈顏面不改色地往拍賣師手里又塞了袋靈石：“死了，正好拿回去做標本。”

回山路上，懷里的“尸體”越來越僵硬。沈顏在無人處降下飛劍，從袖中摸出油紙包著的桂花糖：“吃吧。”

男孩像警惕的幼獸般縮在巖石后，糖塊在兩人之間的青苔上漸漸融化。

“不要就化了。”沈顏轉身欲走。

身后傳來窸窣響動。她回頭時正好看見男孩抓起糖塊塞進嘴里，鼓起的臉頰上還沾著泥污。那雙眼睛在晨光中呈現出罕見的琥珀色，讓她想起穿越前喂過的流浪貓。

“云翊。”她突然說。

男孩渾身劇震，糖塊卡在喉間嗆得滿臉通紅。沈顏輕拍他后背時摸到嶙峋的肋骨，還有后背正在發燙的魔紋。

“你認得我？”嗓音嘶啞得不像孩子。

沈顏望進那雙戒備的眼睛，忽然笑了。她蹲下身平視男孩，指尖凝出冰霜按在他淤青的額角：“從今天起，我是你師尊。”

山風穿過林梢，驚起群鳥飛向初升的朝陽。沈顏沒看見男孩盯著她發梢落花的眼神，也沒察覺自己腕間血咒微微發燙。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終于偏離了既定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