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紙灑進屋內，沈顏睜開眼時，發現案幾上放著一碗早已涼透的藥湯。藥碗邊緣結了一層薄霜，顯然已經擱置多時。

她抬眸望去，云翊蜷縮在軟榻角落，背對著她，瘦小的肩膀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昨夜那場對峙后，這孩子竟還惦記著給她熬藥——雖然藥方完全不對。

沈顏指尖輕點碗沿，冰霜瞬間化作白霧消散。她端起藥碗嗅了嗅，眉頭微蹙。

“三七配雪蓮，你想毒死我？”

軟榻上的身影明顯僵了一下。

沈顏放下碗，慢條斯理道：“三七活血，雪蓮寒性，兩味藥相沖。若真喝下去，輕則經脈滯澀，重則走火入魔。”她頓了頓，“你從哪學的方子？”

云翊慢慢轉過身，琥珀色的眸子里帶著幾分警惕與不服：“街邊藥鋪都這么配。”

“凡人用藥與修士不同。”沈顏從儲物袋取出一包藥材，“看好了。”

她掌心騰起幽藍火焰，藥材在靈火中緩緩旋轉。當歸化作赤紅液體，與淡青色的靈草精華交融，最后凝成三顆朱紅丹丸。

“這是筑基期適用的養心丹，能調理你體內紊亂的靈氣。”沈顏將丹丸推過去，“每日一粒。”

云翊沒接，目光落在她微微發紅的指尖上：“你的火...”

“寒髓火，與我的冰靈根相生。“沈顏收回手，“吃藥。”

男孩遲疑片刻，突然抓起丹丸塞進口中，囫圇吞下。下一秒，他整張臉皺成一團，猛地咳嗽起來。

“...苦。”

沈顏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藥哪有不苦的。”

她起身走向內室，身后傳來窸窣響動。云翊赤著腳踩在青玉地板上，像只警惕的小獸亦步亦趨跟著她。

“做什么？”

“...怕你下毒。”

沈顏輕哼一聲，從架上取下一罐蜜餞丟過去。云翊手忙腳亂接住，揭開蓋子時，甜香撲鼻。

“藥后含一顆。”她頭也不回道，“現在，出去。”

竹簾落下，隔絕了男孩復雜的目光。

仙門大比在即，棲霞山各峰弟子往來頻繁。沈顏站在雪廬外的老松下，看著傳訊玉簡上閃爍的文字。

【誅魔令：各派清查境內魔種，凡有發現，立斬不赦。】

落款是掌門玄霄子的法印。

她指尖用力，玉簡化作齏粉從指縫灑落。轉身時，發現云翊不知何時站在了廊下，正盯著她掌心的粉末。

“要趕我走了？”男孩聲音平靜得反常。

沈顏撣了撣衣袖：“去收拾東西。”

云翊瞳孔驟縮，手指無意識攥緊衣角。

“明日隨我去寒潭秘境。”沈顏繼續道，“你的魔紋需要玄冰鎮壓。”

男孩緊繃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下來，轉身時卻故意踢翻了一旁的藥簍。沈顏看著撒了滿地的藥材，突然伸手拎住他后領。

“撿起來。”

云翊掙了掙，無果，索性梗著脖子道：“不撿又怎樣？”

沈顏笑了。

下一刻，天旋地轉。等云翊回過神，整個人已經被倒掛在松樹枝頭，衣帶纏著腳踝在寒風中晃蕩。

“撿不撿？”

“放我下去！”

“撿不撿？”

“...撿。”

當夜，沈顏在案前研讀古籍時，聽到窗外傳來細微響動。她神識一掃，發現云翊正蹲在藥圃里，把白天踢散的藥材一株株栽回去。

月光下，男孩笨拙的動作顯得格外認真。

寒潭位于棲霞山禁地，終年冰封。沈顏破開結界時，寒氣撲面而來，云翊瞬間臉色發青。

“脫衣服。”

男孩驚恐地后退半步。

沈顏懶得解釋，直接掐訣。云翊只覺身上一涼，外袍已然落在沈顏手中。他慌忙抱住雙臂，卻見對方將衣物疊好放在岸邊巖石上。

“下去。”

潭水幽藍，水面浮著細碎冰晶。云翊剛觸到水面就縮回腳：“太冷了！”

“魔紋遇寒則顯。”沈顏單手結印，“要么自己下，要么我扔你下去。”

云翊咬牙，一步步踏入寒潭。刺骨寒意順著腳底竄上脊背，他渾身發抖，后背的魔紋卻漸漸浮現清晰暗紅紋路。

沈顏凝視著那些紋路，突然瞳孔一縮——魔紋的走向，竟與她腕間血咒有七分相似。

“啊！”

云翊突然慘叫一聲，整個人沉入水中。沈顏飛身掠去，卻在觸及水面的瞬間被一股巨力拽入潭底。

幽藍世界中，她看見男孩被血色光繭包裹，魔紋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膚下游走。更可怕的是，自己腕間血咒正發出灼熱紅光，與魔紋遙相呼應。

沈顏強行破開光繭，將昏迷的云翊撈起。男孩在她懷中蜷縮成團，額頭滾燙，后背魔紋卻詭異地平靜下來。

回雪廬的路上，沈顏發現云翊頸間多了道細如發絲的金線，正與她腕間血咒相連。

——天命之敵，亦是命中同契。

深夜，沈顏將本命玉佩系在云翊頸間。冰魄玉觸到皮膚的瞬間，男孩在夢中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

“師尊...”

模糊的囈語讓沈顏手指微頓。她看著窗外風雪，輕聲道：“睡吧。”

案頭《天命書》無風自動，原本記載沈顏結局的那頁悄然變化：

【沈顏收云翊為徒，因果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