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醒了。

后腦勺很痛，像是要裂開一樣。

耳邊有微弱的呼吸，身下一片冰涼粘膩，像極了躺在屠宰場下水道里的淤泥上。

濃重的血腥混雜著肉塊腐爛的臭氣灌入鼻腔，就四字。

惡心！想吐！

費力睜開眼，但眼前所見還是一片烏漆麻黑，啥啥也看不見。

是了，還瞎著呢……

他有病，間歇失明，治不好也查不出病因的那種。

還沒等他從昏沉中緩過神來，一條閃著紅光的提示突兀彈了出來。

【警告：檢測到邊境之眼持有者正位于污染場域，請盡快遠離！】

僅僅掃了一眼，莫奕就不再理會。

類似的破提示，從第一次失明到現在他見過不下三十次，但遭遇的最大危險，就是踩中香蕉皮摔了一跤。

還特么是因為字體太大遮擋視線，沒看見才摔的。

“呼……”費力坐起身，確認藏在褲腿里的匕首還在后，腦中閃過昏迷前發生的事……

相親，散步，突然失明，雙雙被敲悶棍。

想到這，作為大三學生，兼某不正規小診所的兼職醫生，莫奕有些腦殼痛。

沒別的原因，屬實是不知道對方綁自己有何意義。

噶腰子、人口拐賣什么的就不考慮了，這種貼近生活的無本生意，因為某些原因，現在的葵城沒人敢做。

劫財劫色？

他摸了摸兜，零錢還在，又在地上抓了把泥，放到鼻尖嗅了嗅。

一陣干嘔。

誰在這地方還能提起性致，劫色他都認了！

緩了一會，等到稍微適應了這里的味道，莫奕循著耳邊的呼吸聲，慢慢摸了過去。

先別管為什么，把人找到再說。

想讓她確認這是什么地方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是爺爺好友的孫女，真要出了事，他也不用回去了。

很快，莫弈摸到一只溫熱的手。

指頭粗大，掌心還有老繭，明顯是個男的。

她不在這？

莫奕皺眉，拍了拍對方，壓低聲音喊道：“嘿哥們，能聽見嗎？醒醒……”

沒有回應，呼吸聲還比剛才弱了一些。

他再顧不上男男授受不親，順著手摸了上去，豈料剛摸到手肘位置，掌心驟然一空。

略一愣神之后，又試探著用手指從斷口一點點摸了下去。

微彈的皮、溫軟的肉、堅硬的骨……一只斷手，還是剛砍下來不久的那種。

換做常人，可能這下就要被嚇得跳起來，但莫奕不一樣，熟悉的觸感，讓他有了正在上班的錯覺。

害怕什么的，完全不存……

也就在這時，他感覺手肘被人撓了撓。

“臥槽！！！”

莫奕瞬間悚然，一把將斷手扔出去老遠，自己則兩手撐地，連連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冰冷的墻上，心跳得跟擂鼓一樣。

“斷手，還會自己動，那東西……不會是鬼吧？”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莫奕瞳孔縮小，臉“唰”一下變得慘白，心理上的恐懼，甚至引發出了生理上的反應！

因為以前的某些特殊經歷，他很怕鬼！

偏偏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出兩道微弱的腳步聲，帶著空靈幽靜的回音。

一步，一步，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如同逐步逼近的惡鬼，不斷折磨神經的同時，還與恐怖電影中的某個場景重疊，直接將他內心深處的恐懼引爆，整個身體都在無意識的顫抖著。

腳步聲很快消失，隨之響起的是鑰匙開門的聲音，就在隔壁！

一個沙啞男聲感嘆道：“嘖，王生他們下手是越來越狠了，這兩女的竟然還沒醒。”

人聲一響，莫奕心中恐懼瞬間消散大半，緊張的心緩緩平復。

“呼……不是鬼就好。”長呼出一口氣，莫弈凝神傾聽。

兩女的？她應該也在吧？還有王生，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不等他細想，就聽見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接過話茬：

“沒醒更好，省得被這些鬼東西嚇得吱哇亂叫，還得下來補上幾電棍。”

“那直接弄死不就得了？”

“你才調過來，不知道情況，咱們這個【窩】和別的不太一樣，這里的【次級體】只能寄生在活人手上不說，吃肉還只吃剛死的，難伺候得要死。”

“嘖，是挺難伺候的。”

“誰說不是，快走吧，昨天下午送過來那男的應該斷氣了，趕緊去割幾塊肉下來，一號屋那家伙再不喂又要發狂了。”

對話結束，莫弈臉色有些難看。

雖然有些地方聽不懂，但寄生、吃肉、剛死這三個詞，足以說明他目前的處境。

很不妙！

“砰！”

隔壁的門被關上，腳步聲再次響起，莫奕麻溜的躺到地上。

才剛躺好，耳邊就傳來開鎖聲，有人推門而入。

“咦？這家伙竟然還沒死？虎子，刀給我。”

“接著。”

噗！

伴隨著刀刃入肉的聲響，微弱呼吸徹底消失。

接著，莫奕聽見有人走向自己。

“小子別裝了，醒了就起來吧，你是瞎子我們又不是。”沙啞男聲在頭頂響起。

裝暈被識破，莫奕絲毫不意外，聽話的坐起身。

他沒躺到之前的位子，還因為四處摸索沾了一身泥，這兩人要是發現不了才有鬼了。

可當他睜開眼后，眼前所見卻并不是黑暗，而是一堆模糊的色塊。

莫奕心中意外驚喜，這代表他的視力正在恢復。

只要十幾秒……

見他如此聽話，沙啞男聲不免有些疑惑：“喲？你不怕我現在就宰了你？”

宰了我？

莫奕心頭冷笑，臉上卻是不顯，裝作害怕得渾身顫抖的模樣：

“我就是個沒爹沒媽的瞎子…家里還有個年邁的爺爺，日子過得苦，身上的肉也苦，大哥行行好，放了我吧……”

為了拖延時間，他刻意放慢了語速。

“嘖，聽著是挺慘的。”

在他身前，穿著花襯衣的禿頂中年挑了挑眉，揪著頭發將他腦袋提了起來：“可我看著你這張臉白白嫩嫩的，也不像吃過苦的樣子？”

“大哥，我一個瞎子出門不方便，肯定白啊！”

花襯衣還想說話，就被手持砍刀，身材干瘦的眼鏡中年同伴給打斷。

“和他廢什么話，趕緊電暈了過來幫忙，這家伙骨頭太硬，一個人不好搞。”

“嘖，來了來了！好不容易碰見個沒嚇傻的，聊幾句解解悶怎么了。”

不耐煩的回了一句，花襯衣站起身，在后腰摸索一通后轉頭問道：“老楊你帶電棍沒？我的不知道哪去了。”

“虎子，我再提醒你一次！”

眼鏡中年轉過頭，面色嚴肅的盯著他：“進這里，別的可以不帶，但電棍不行。”

“嘖，知道了知道了。”花襯衣敷衍的應了一聲，去拿電棍。

而這時，莫奕視力已然恢復。

見兩人都沒注意自己，他飛快從褲腿中拔出匕首，反手握著，將刃口藏在小臂后。

拿到電棍后，花襯衣走近，毫無防備的站在莫奕身前。

也是，誰會對一個瞎子有防備呢？

花襯衣戲謔的笑著，手指按下開關，藍色電弧頓時彈了出來。

“滋滋……”

“小子，站起來吧，電胸口暈得快，電其他地方你還得多遭點罪。”

你人還怪好嘞……莫奕哆哆嗦嗦的起身。

但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得腿軟，站到一半時，他突然一個踉蹌，撞到花襯衣懷中。

花襯衣皺了皺眉，將電棍拿的遠了一些，正要開口呵斥，就看見莫奕猛地直起身，擰腰揮臂。

刀光一閃，匕首深深沒入心口。

花襯衣瞪大眼，剛要提醒同伴，就被一刀挑斷喉管，連帶著頸動脈一起。

溫熱的血霧肆意噴射，落在莫奕臉上，平添了幾分猙獰。

他這些年跟著爺爺練過幾手刀術，雖然不太精，但殺幾個普通人還是可以的。

輕松解決一人，莫奕沒有絲毫停頓，一把奪過電棍，踩著滿地血肉泥漿，奔向埋頭苦干的眼鏡中年。

聽著突然響起的腳步聲，眼鏡中年停下劈砍，抬起頭滿臉不耐煩：“又怎么了？不是讓你趕快解決他，我還要……”

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團滋滋作響的藍色電光，以及一張淌滿鮮血的臉。

下一秒，眼鏡中年就被電棍直直捅在眉心，兩眼翻白，抽搐著倒了下去。

莫奕順手送上心臟停跳服務，動作行云流水，熟捻至極。

然后，“嘔……”

一條彩虹噴了出來。

以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本不至于如此，實在是周圍的景象太惡心了些。

滿是黑色血點和詭異涂鴉的水泥墻，鮮血和成的稀泥，布滿齒痕的殘肢斷臂……偏偏他不久前還在這片血肉泥濘中又摸又爬。

不吐才怪！

等到再也吐不出東西，莫奕直起身，眼前一條接一條的血紅提示彈了出來。

【警告：檢測到次級污染侵入，強度一級，需立即凈化！】

【持有者無火種，無法凈化，呼叫周邊范圍內哨站……】

【呼叫失敗，未發現哨站信號，持續探查中……】

【請盡快遠離污染場域，并在脫離后立即向燼庭匯報。】

【溫馨提示：請持有者盡快狩獵污染原體，激活火種。】

“什么情況？”

莫奕懵了，可隨即就感覺雙臂一癢，抬手就看見雙手手腕各出現了一條灰色細線，大拇指長，比毛線略粗，正在不安分的蠕動著。

“這就是他們說的寄生？”

莫奕臉唰一下就沉了下來，拿起匕首就要將灰線挑出，可當視線掃到腳下的滿地腐臭血泥時，果斷停下動作。

這種環境鬼知道會滋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細菌，真要開刀，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他蹲下身，準備在尸體上找個打火機消消毒。

可摸了半天，除了兩部手機和一串鑰匙外，連根毛都沒有，一時無語。

他有點后悔剛才殺太快了。

這兩人長期往返于此，肯定有避免寄生或清除的方法，該留一個活口的。

但殺都殺了還能咋辦？他無奈的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早上六點四十。

根據花襯衣兩人剛才的對話可以得出，從進入這里到斷手所需時間大概是半天，他是昨天下午被送進來的，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幾點，但應該在晚上八點之前。

如果按十二小時來算，他最多只剩一小時二十分鐘。

莫奕人傻了。

這點時間就跟男生兩邊的頭發一樣，實在太特么短了！！

雖然他會做手術，但這灰線說不定沒那么容易清除，所以最優解應該是找到提示中說的污染原體，殺掉它，激活火種。

可這玩意兒是什么？又該去哪找？他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不過作為遵紀守法的三好市民，遇見這種情況除了自己想辦法外，倒是還有一個備用方案。

雖然不太靠譜。

用花襯衣的手指將手機解鎖，莫奕走出房間，正要打電話，就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轉頭一看，十數只掌心長著獨眼和嘴的灰色斷手，一窩蜂從爛泥中鉆了出來。

它們搖晃著手肘處的觸須，五根手指極速擺動，飛快爬到花襯衣兩人尸體上，鞭撻、啃噬、撕咬……

就跟見到搶它媳婦的仇人一樣，完全沒有理會莫弈的意思。

“這就是……他們養的東西？”

看著這些跟外星生物一樣的斷手，莫奕咽了口唾沫，趕忙撥通了電話。

“喂？治安局嗎？我要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