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啦……火柴劃燃，映照出一只蒼白的手，手上布滿皺紋，青筋凸起。

另一只手護了過來，紅色的火苗在一片黑暗中搖搖欲墜，但最終堅持點燃了油燈，溫暖的燈光終于讓黑暗有了些不一樣的顏色。

但也非常有限。

手小心翼翼地撥開一絲窗簾，陽光刀鋒一般傾灑進來，能清楚看到對面的“圣規高中學校”——矩形的主題建筑，面四角的柱子上做雙圓心骨架尖券，四邊和對角線上各一道，屋面石板架在券上，形成拱頂。

一根根高挑的柱子被打造成高聳的尖頂，上面雕刻著各種花紋，塑造出一種強烈的神秘、哀婉氣質，讓這座學校宗教氣氛更勝于學術氣氛之上。

眼睛微微瞇了瞇，正好可以看到對面的高三班級，一邊看，蒼老的手一邊書寫了起來。

“目標有沒有發現異常？”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立刻，黑暗中一個男人恭敬回答：“沒有，大人，他性格足夠隱忍。我們也盡量讓老師和學生不要過度刺激他。”

沙沙……隨著書寫聲，一串流利的文字出現在紙頁上。

姓名：周宇軒。

人種：黃種人。

危險度：低。

潛藏危險評估：高。

是否具有反社會傾向……在這個問題上，手的主人考慮了很久，最終寫上了否。

下一個問題。

“生存環境是否惡劣，是否有刺激對方應激反應的可能？”

手握著鵝毛筆，這次遲疑更久，最終書寫道：否。

“是否有覺醒的跡象？”

否。

一連寫了好幾個問題，手終于緩了下來，在最后的結尾寫道：第十三區珍稀人種——編號092，黃種人：周宇軒，監護者……

他沒有掀開多少窗簾，陽光只能照耀到這部分，后方的名字落入黑暗中。

“呼………”他無聲嘆了口氣，輕輕合上筆記，感慨地撫摸著——那本筆記竟然有半尺厚！

如果沒有持續幾年，甚至十幾年的記錄，是絕對不可能有這種厚度的！

他隨意翻了翻：新歷1342年……新歷1341年……

1340，1339。

一直到最前方的1324年！

已經這么久了嗎……他失笑道：“再長的旅途也有盡頭，周宇軒？”

“恭喜你即將活過十八歲。”

“大人，結束了？要不要去我的校長辦公室休息一下？”

“這就是你的辦公室。”低沉的聲音淡淡說完，隨后復雜地透過一線光明看向高三班級。

“還有兩周就結束了。”他的聲音說不出的復雜：“他的卷宗將會被移交其他單位繼續監管……查理斯校長，六年來麻煩您了。”

恭敬的聲音立刻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過我有些不明白，十三區的黃種人不超過一百人，還不如黑人的數量，剩下的全都是白人，需要這么……嗯，重視嗎？”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所有黃種人，都有您這樣的‘監護者’？”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低沉的聲音的淡淡道：你最好祈禱……他不要在最后這點時間突然失控吧。”

“我知道你當初也不想接下這顆定時炸彈，但幸好，它沒有炸，不是嗎？”

聲音的主人目光映照出高三班級的一切……一位女教師拿起教鞭，輕輕抽在一位黑發少年身上。

…………

啪——！

少年渾身一顫，有些迷茫地睜開了眼睛。

落入眼中的，是一間有些老舊的教室：鐵質的門窗已經泛出了些許鐵銹，頭頂地板墻壁也全都是鐵質，如同鋼鐵牢籠。

窗簾灰撲撲的，毫無生氣，角落里發黃的供暖機正持續地輸出著低沉的嗡鳴。

男生的腦袋還有些昏沉，可入目之處，看到四面八方金發碧眼的同學，以及他們表情上毫不掩飾的奚落，讓他立刻清醒了過來。

一位中年婦女正滿臉不悅地站在他前方，她穿著灰色呢子外套，顏色和整間教室融為一體，沉悶而古板。環在胸前的手，下撇的法令紋，都顯示著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宇軒.周同學。”她推了推眼鏡，冷聲道：“我希望你能明白知識的重要性。”

“你家里為了讓你來圣路易高中讀書，已經繳納了不菲的助學金。我希望你能珍惜這個機會，哪怕無法獲得神的親睞，也可以學習足夠多的知識。”

她深深看著眼前的男生，深邃的輪廓，眉毛濃密而有神，眼睛清澈如同晨星，身高也快到了180，雖然帶著灰藍色的鴨舌帽，背帶牛仔褲和里面的白T恤都有些發黃了，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很英俊的男生。

可惜，是個黃種人。

她輕輕拍了拍桌子，沉聲道：“至少，你畢業后還能找一份體面的工作，不用去垃圾場和老鼠搶食物。”

周宇軒沒說什么，因為沒什么好說。

助學金？

在浮空城巴比倫，白種人占據90%，黑人占據9%，黃種人僅僅占據1%——雖然他享受著少數族裔補貼，可寄養家庭從沒有發到過他手里！

如果不是他拼命打工，這學期的學費都交不起！

可他不能問。

他名義上的弟弟凱爾特也在班級里——對方為什么能參加橄欖球社，為什么交得起各種社團昂貴的裝備“養護費”？

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好。

“老師。”就在這時，教室里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一位棕色頭發的男生忍不住說道：“周同學每天要打兩份工，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還要做家務……”

話音未落，整個教室都喧鬧了起來。

“安迪，你居然為了一只猴子說話。”一位紅發女生無聊地轉著筆：“我怎么好像聞到一股臭味？”

“我發誓，我靠近他兩米之內，我就會過敏。”

“凱爾特，我真不知道你家里怎么想的，每年一個金里克的助學金，去買套橄欖球套裝不好嗎？”

足足183的凱爾特懶懶靠在椅子上嗤笑：“他自己自己不愿學，是我們家的錯？”

“知道學校的助學金多少錢嗎？”

自己家里這么一個少數人種，還愿意讓他讀高中，這就是比神還高的恩賜！

他們一家人就是猴子的飼養員。

能養著對方就足夠好了！要是對方還敢亂說話，代價就是睡地板……哦，好像他現在睡的就是地板。

真是遺憾，應該給它搭一棵樹的，也許每天還能看到那只猴子上躥下跳的模樣，可惜，家里面積不夠……凱爾特遺憾地想到。

教室對面，窗簾后方，眼睛的主人回過頭，沉默地看著校長。

“閣下……”哪怕房間只有一盞油燈，照不到校長的模樣，也能聽出他話語中的緊張：“您知道的，少數族裔確實……不算過得太好，但我發誓平時不會這樣！”

“可能是接近畢業，大家都放松了一些！”

身影冷哼了一聲，將目光再次移動到少年身上。

周宇軒神色平靜地看著書，根本不為那些冷漠的語言動容。

“時間還長。”

他心中暗暗說道：“拿到畢業證，我就可以和寄樣家庭斷絕關系，我可以養活自己！”

人生很長，忍耐是一門必修課。不過，這門課已經快到了畢業的時候。

“好了。”就在議論沸騰的時候，詹尼佛敲了敲桌子，環顧四周：“誰說的猴子，給我站起來！”

“幾百年前的歧視法忘了嗎？”

幾位同學罵罵咧咧地站了起來。

詹妮弗目光落在了周宇軒身上，聲音冷了下來：“既然你不想學，那就去走廊上站著！”

“還有你！”

她看向最初為周宇軒開口的男生：“安迪，你也出去！”

凱爾特擠眉弄眼：“老師，歧視法可規定禁止體罰的。”

詹妮弗仿佛沒聽到，徑直走向了講臺。

周宇軒也沒有辯解，背著書包走了出去——如果不背，下節課回來，他書包里就會多出許多“友善的禮物。”

安迪一米七五左右，娃娃臉，滿頭卷發，滿臉沮喪地跟著走了出來。剛走出教室，周宇軒就嘆了口氣：“謝謝，但以后別這么做了。”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我們不同。”

“沒必要把自己搞成公敵。”

安迪眼睛都在發光：“可是你很厲害啊！”

“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是瞎子！”他憤憤道：“他們根本不知道你搏擊術有多厲害！居然能一個人放倒三個‘老鼠’！”

周宇軒沉默。

或許是厄運專挑苦命人，黃種人作為被歧視群體，接受的不僅僅是異樣的目光、區別對待。

還有各種“老鼠”的盤剝。

打工結束之后，特別是發薪日，自然會有人在他必經之路等著他——他都習慣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格斗技能仿佛很有天賦，三五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確信自己沒有學習過搏擊術，可是對方一旦出手，他就像有本能反應那樣，對方的出拳路線在他眼中粗糙地可怕——他很確定，哪怕拳擊社的幾位高校聯賽種子，他也能清楚看清對方的攻擊路線。

安迪偶然看到的，驚為天人的一幕，不過是周宇軒的日常。

“周同學，你到底哪里學的？怎么不參加高中拳擊比賽？”

“我打賭你能進前十！”

周宇軒難得地翹了翹嘴角，揮了揮手：“走吧。”

各種聯賽只針對白人種。

安迪瞪圓了眼睛，看著對方直接走出了走廊。

“周！你去哪？”

“翹課。”周宇軒頭也不回：“難道你想繼續看他們狗屎一樣的臉色？”

“嘿！等等我！”

教室對面，校長房間的窗簾悄悄合攏。兩道目光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額……”校長有些尷尬，學生當眾逃課，但又是一個如此特殊的學生，他不知道應該怎么說才好。

而且剛才的事情，也讓他心里有些不安。

一陣搜索東西的聲音傳來，低沉的聲音并沒有追究，而是說道：“不用太擔心，只要不出現劇烈波動，他覺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