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頓街口是13區有名的商業地帶，白天的這里雖然霧氣依然濃郁，卻比晚上清明了太多，尤其是濃霧中人聲鼎沸，給人一種新奇感和冒險感。

能來這里的大部分是精英階層，風衣，西裝的精銳到處都是，他們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周宇軒。這讓他很快就抵達了星月酒館門口。

這是一家很老的酒館，門口的鋼都有不少地方破了皮，可生意好像非常不錯，還沒進去，他就聽到了里面喧囂的聲音。

現在的時間是四點三十分。

他直接走了進去，剛推開門，里面劇烈的酒臭氣讓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大部分人也看到了他，頓時交頭接耳的聲音不斷，距離近的更是滿臉嫌棄地拉開凳子，好像被他碰到就臟了那樣。

“黃種人……”

“幸運的猴子……”等等語言不斷鉆進他的耳朵，他不以為意，坐到吧臺前，還沒開口，大胡子垂胸的老板就不悅道：“我們不做黃種人的生意……噢！抱歉！實在不好意思！”

守夜人證明已經橫在了他的面前，老板的話瞬間高了三個八度，滿臉賠笑：“您需要什么？或許可以嘗嘗我特調的日落龍舌蘭？”

周宇軒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哪怕有事在身，這一瞬間他也感覺非常愉悅。

類似的話他聽過太多，他還小的時候想過和白人做朋友，想過融入他們。

但是不行。

學分最高也不行，優秀學員還是別人的。

友善得不到的東西，力量卻輕而易舉達到了，他一句話沒說，酒吧老板已經滿頭冷汗，身體越來越矮，囁嚅道：“閣下……您就不要和我一般見識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您是守夜人……”

他目光中已經露出了祈求，周宇軒目光看向周圍，所有人都自覺避開了眼睛，就像剛才他們什么都沒說過。

心中仿佛有什么閘門被打開了，名為欲望的野獸走了出來。

不夠……還不夠！

他們的敬畏不夠，他希望下次自己再來，不需要說話，這里就會變成圖書館。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三枚銀里克的星光酒。”

老板擦了擦汗，連忙道：“好！我……”

咔噠……周宇軒清楚地聽到了秒針的聲音。

老板驚恐地看著他，周圍的酒客同樣驚訝……可是周宇軒立刻發現，對方不是震驚，而是……

酒館的時間，被暫停了！

只有他還能動！

咯噔……咯噔……高跟鞋的聲音從遠處響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悸蔓延，汗水不要錢一樣從周宇軒額頭泌出。

酒館仿佛森林，他感覺到有一只猛獸正不徐不疾地朝這里走來！

他僵硬地回過頭，赫然發現門口的霧不知何時已經濃了許多，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TA帶著寬大的禮帽——這種禮帽通常是女士使用，會在上面放置昂貴的鮮花以及銅絲編織的鳥獸雕塑，然后再垂下面紗。

可是TA沒有。

TA一只腳站在前方，微微曲起，另一只腳踏在后方，身體微微前傾，用一把傘撐住自己，就像濃霧中的模特。

起碼有兩米高，肩膀格外寬大，根本看不清男女。可周宇軒只看了一眼，就感覺眼睛像被扎了一樣，連忙低下了頭。

高階位覺醒者……

他不知道對方是階位幾，但絕對比黑色星期五強無數倍！

這種感覺，僅僅愛因斯坦給過他，但也沒有此刻強烈！

他的頭不由自主的的轉了過來，好像多看一眼就是褻瀆，保持著坐在酒桌前的姿勢——實際上渾身肌肉已經緊繃到了極致，根本無法做任何動作！

“怪物……”

“真正的怪物！”

咯噔、咯噔……身影緩緩走到他身后，周宇軒脊背都快繃成了鋼板，卻聽到后方發出一聲“嗯？”

傘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隨后輕輕一掃，他眼角中看到肩上陡然冒起了一片藍紫色的煙霧，化為蝴蝶輕輕消失。

他頓時聯想起了埃爾文拍自己的一掌。

同樣的位置。

高大的身影在他的身旁坐下，旁若無人地交疊起雙腿——TA穿著黑色西服，黑色絲襪，但胸部平平，身材也完全不像女人！

周宇軒根本不敢抬頭，只能看到對方緩緩脫下手套，露出一雙黃色的手。

黃種人！

周宇軒張大了嘴，還不等他震撼，一陣男女莫辨的聲音響起：“092還好嗎？”

世界仿佛死寂。

渾身冰涼的感覺從心底蔓延，這是周宇軒最大的秘密！

他強忍著抬頭，死死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他聽到對方點燃了一根火柴，聞到香煙味飄來，開始擔心自己如果不回答的后果。

可是，對方仿佛根本沒有希望他回答。

“你的宿命，在大地。”

“往東走，越過蒼茫大海，穿過永夜雪原，那才是文明之火重燃的地方。”

周宇軒現在腦子都是炸的！

可是，對方好像就只想說這兩句話：說完就站了起來，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遠去。

直到門口，對方好像才想起了什么，回頭看著他很久，忽然說道：“在很久以前，我聽過這樣一句話。”

“好死不如賴活著。”

這一瞬間，TA好像多了一些“人”的氣息，緩緩道：“你呢？”

周宇軒沉默了幾秒，短短幾秒，許多回憶沖向腦海。

他想起了自己睡了十幾年的地板。

想起自己看了七八年同學的臉色。

想起重來都吃不飽的飯，想起只有訓斥的家庭，想起了……雷暴云里關上的那扇家門。

不。

一股決絕沖上心頭，他第一次抬頭看向對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想賴活。”

這句話好像沖破了桎梏，他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既然我選擇了活下去，那我就不會回頭！哪怕覺醒道路再艱難！”

TA輕輕嘆了口氣：“不后悔？”

“或許會吧。”周宇軒忽然感覺沒什么所謂了，放開了笑道：“但我如果不去沖擊一下覺醒，我現在就會后悔！”

TA淡淡道：“有時候知道太多，自己又沒有那個能力，反而是痛苦。”

“平淡且幸福。也不錯。”

周宇軒堅定地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此刻哪里來的勇氣。

“我記憶里，從沒有過幸福。”

“您說的那些人，他們有這個條件，有資格去追求平淡的幸福。”

“但如果我停下腳步，等著我的絕對不是幸福！”

沉默。

片刻后，TA壓了壓帽檐：“真是……不討喜的小東西。”

“你會收到一封信。”TA的身影漸漸消失：“如果你不怕死，想更加接近覺醒，就打開它。”

“如果你覺得現在的生活也不錯，就無視它。”

TA如同風一般消失在門口，只留下最后一句話：“另外，拿走我素材的事，就不和你計較了。”

直到對方腳步遠去，周宇軒轟地趴在桌子上，拼命喘息起來。

“呵……呵……”他的聲音粗重如牛，就連老板都嚇到了，連忙問道：“您還好嗎？”

周宇軒搖了搖頭，周圍的人完全感覺不到發生了什么，可他就像從水里撈出來的那樣！

壓力如同千斤鋼，現在他骨頭都是軟的，他拼命站起，掙扎著走到門口，卻被一個剛進門的大肚子擋住了去路。

“喲喲喲~~”對方吹了聲口哨：“這不是我們的小英雄嗎？”

“怎么現在一副嗨大了的樣子？”那是一個高大的白人，雙手環胸，手臂上滿是紋身，臉上帶著一圈絡腮胡。

說完，他奇怪地看了看四周。

這種酒吧魚蝦混雜，最喜歡的就是看熱鬧。

可這么大的熱鬧放在這里，卻沒有歡呼？

反而大家都避開了他的眼睛。

是覺得樂子還不夠大嗎？

“真的是你解救了圣路易高中？我怎么這么不信呢？”想到這里，他裂開滿是黃牙的大嘴，擼起袖子：“我得好好檢查……”

轟——！！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已經斜著飛了出去！

“OMG……”

“我的上帝……”

“他是魔鬼！”

剎那間，酒吧的人全都站了起來，震撼地看著這一幕。

周宇軒對比白人并不高，而且看起來很瘦弱。

可是剛才，誰也沒看清他出手，只看到什么影子一動，壯漢就飛出去了。

“守夜人辦事，滾。”周宇軒拿起證件掃了一圈，強忍著不適朝外面走去。

直到他出門了好幾秒，整個酒吧才爆發出一片驚呼之聲！

周宇軒根本沒空看酒吧的騷亂，他目光飛快掃視，可那里還有那個身影？

“呵……呼……”他靠在旁邊墻壁上，閉上眼睛，翻騰的思緒都快把腦子燒干了！

“092，你認識TA？”

“不……”092猶豫了一下：“或許TA在更深的資料庫，但TA身上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該死……周宇軒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還有……TA說的話到底什么意思？”

“離開浮空城？開什么玩笑！”

他拼命搖了搖頭，過了這么久，身體的不適才緩緩褪去。

思緒稍微清明了一些，他暗想道：“血色校園是TA的手筆……明明是我破壞了TA的行動，為什么TA對我還算和善？”

“還有……我會收到一封信？這又是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

但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了接近覺醒的途徑！

雖然選擇權在他手中，但他現在就很清楚自己的選擇！

看了看廣場的大鐘，他站了起來：“先回家吧。”

今晚還有喬遷晚餐，安迪一家都會來，現在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