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軒身高腿長，安迪一陣小跑才跟上，也沒有問，兩人一路走，一路往上，一直到了學校的鐘樓，兩人才坐了下來。

銀灰色的鋼板形成了世界的主旋律，四根鋼柱，撐起一個兩米見方的臺子，和下方有半米落差。臺子頂棚上懸掛著一口鋼鐘。

這是在房頂。

腳下就是他們的學校，純鋼鐵打造，四四方方的銀灰色鐵盒子，只不過在正面用鋼鐵做出了雕花圍欄，周圍有不少高低不一的三角形鐵柱。

聽美術老師說，這是哥特風格。

周宇軒很喜歡這里。

他坐在臺子邊緣，放眼望去，天地之間相隔一百米，上方是厚重的鋼板，或者是什么合金，每時每刻都能看到不同顏色的電光，順著埋設在鋼板間隙的線路，游走到其他地方。

腳下是一望無際的鋼鐵地面，沒有線路，非常整齊，帶著一種讓人心醉的，莫名的美感。

人群在這座鋼鐵森林里顯得格外不起眼，有的穿著和他一樣的，鴨舌帽，背帶褲，白T恤——這是典型的底層裝束，被稱為勞動服，因為這種服裝最抗造，可以適應大多數勞動環境。

也有穿著毛絨外套，提著手提箱，帶著或圓頂或高筒禮帽的精英，還有穿著筆挺西服，打著領帶的上層階級。

形形色色的人流，奔馳的火車，再加上騎著馬、帶著圓頂鋼盔指揮交通的巡警，以及四處亂竄的馬車，組成了這座鋼鐵都市，也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空中都市巴比倫！

飛行在平流層，號稱“永不隕落的恒星！”

“真是雄偉啊……”小安迪也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享受著片刻的寧靜：“聽歷史課老師說，這是地面公元17——18世紀的復刻，可以前好像有二十多個世紀呢！”

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吹起周宇軒的劉海，他整理了一下笑道：“是21世紀。”

“2028年，‘大災變’爆發，人類不得不升空，進入流浪時代。”

他的成績很好，學分都是滿的，這些知識記得很清楚。

他將頭枕在雙臂中，看著恢弘的鋼鐵都市，喃喃道：“也并不知道以前的21世紀有多繁榮……地面又是什么模樣？”

據說，地面上滿是怪物，舊日的輝煌已經湮滅于時間的長河。

生與死輪回不止，無數人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巴比倫，新歷之后，他們這批幸存的人類進入了全新的社會模式。

整個巴比倫被分為內城區：包括最核心的通天塔區域和貴族區域。

以及外城區：大部分普通民眾。

還有底層區：是更多的，連身份證明都不配擁有的人，被稱為“老鼠”。

嚴格的社會制度，導致了人群的分級，他看歷史課本上寫過，人類最輝煌的時候，還有什么“資本主義”“三權分立”“大政府，小政府”的種種分別，性別都有六十二種！

可現在，人群就分為三類。

他這樣的普通人。

貴族。

以及身份堪比貴族，甚至超越貴族的……覺醒者！

提起大災變，兩人都沉默了。

許久，安迪抬頭看向頭頂，不自覺地說道：“在圣規教經典里，大災變是世界對于人類的懲罰……降下滔天洪水淹沒了世界，只有我們乘坐方舟逃生。”

“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地面上水退了沒有。”

任何巴比倫人，都有一顆向往地面的心！

教廷的教規，報紙，學習的資料，也不斷在灌輸：他們終有一日將重回大地！

周宇軒目光灼灼，看向邊緣的鐵壁，仿佛能穿透它們，再穿透層云，看到大地一樣。

“要是能下去一趟就好了，可只有覺醒者成立的搜索隊才有這個資格……”

他出神得看著下方，人群川流不息，喃喃道：“也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覺醒者……”

“周……周！”

小安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對方笑著舉起一個盒子：“不要想這些煩心事了，我記得你還有一個月生日？”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我可能不會參加高級考試了，我父親給我報名了神學院，半個月后就得去圣規神學院報道，可能沒法給你過生了。”

“所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周宇軒心中一暖，這是他唯一的朋友，從來不以膚色不同另眼相看。

他好奇的接過盒子，盒子包裝得很好，用紫色絲帶纏繞，他試了試，好像很輕，有些好奇得問道：“這是什么？”

小安迪神秘兮兮地壓了過來，低聲說道：“美夢成真的禮物！”

聽著對方的嗤聲，小安迪連忙說道：“你可別不信！覺醒者又不是不用吃飯！雪松街道的‘美夢成真’商鋪就是某位覺醒者大人的產業！”

美夢成真啊……周宇軒想了想，他聽說過這里，據說賣一種能讓人實現夢想的道具，在學生中流傳極廣。

可惜他從來沒去過。

“這是真的！”小安迪急火火地說道：“是尊貴的覺醒者大人抽出自己的能力制作的許愿盒！每個盒子可要一個金里克呢！”

里克，巴比倫的定價單位，簡簡單單的金銀銅，上位貨幣一比一百的兌換值。

“我去店里看過！比如A-1號美夢，可以讓您成為一位浮空城城主，為期一周。”

周宇軒拋著那個盒子，有些驚訝。

這就是覺醒，這就是能力的神奇！

“真是神奇啊……”他失笑道。

小安迪不興致勃勃地說道：“你手里這個可是我親自給你挑的！”

他擠眉弄眼：“C-4號美夢，它有一個很美妙的名字——情圣。”

“不許拒絕！這可是你的成人禮！你那狗屎一樣的寄樣家庭絕對不會給你準備禮物的！”

“謝謝。”猶豫了一下，周宇軒還是接下了這份心意。

金里克很貴，他以后會還。

他將盒子放進褲兜，笑道：“你呢？已經決定去讀神學院了？”

安迪家境很不錯，父親是某間教堂的神甫，大家也習慣叫老安迪神甫，周宇軒偶爾去玩的時候見過幾次，很和善的老人。

小安迪點頭，正要興奮地說起自己日后的宏偉藍圖，卻忽然想到，面前的朋友日后做什么都不知道。

外城區沒有少數族裔的立足空間，自己的好友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底層區。

可那里聽說比地面還恐怖！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下，低聲道：“算是吧……你有填報志愿嗎？”

周宇軒終于轉過身來，換成背靠在鐵扶欄上：“三個月前我已經申請過了，牛頓總學，我的學分應該足夠。不過還沒得到回應。”

安迪張大了嘴，他想說什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馬上就畢業，大家早都填報了志愿，而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和學業指導老師也應該對填報志愿的學生進行溝通了。

這么久都沒有輪到周宇軒……只能說，哪怕校方都認為，對方想進牛頓總學是異想天開。

或許他的申請表都沒有打開過，看到周宇軒，牛頓總學兩個詞，下一秒就出現在了垃圾堆里。

小安迪覺得很不公平，但每當他覺得不公平的時候，就感到深深的無力。

“周……”小安迪用胳膊捅了捅對方，低聲道:“如果你能覺醒，就再也沒有人敢給你臉色看了！“

周宇軒失笑，隨后收斂笑容，認真點了點頭。

覺醒……在新歷之后，經歷過大災變的人有希望覺醒身體潛能，成為超越人類，能手撕怪物的非人——當然，這都是看報紙上說的，以及各種謠言！

但毫無疑問，一旦覺醒，人生將踏上另一條道路！

誰不想覺醒？

這是普通市民進入天國的唯一途徑！

可是，沒有人知道怎么覺醒的，就連教廷，媒體，學校，都沒有透露過一絲信息！

就在這時，他忽然“嗯”了一聲。

“怎么了？”安迪愕然看向周宇軒，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而且指了指玻璃窗。

就在安迪抬頭的剎那，光線瞬間變得明亮了一些，但馬上再次陷入昏暗。

不只是他們，此刻所有人都仿佛被摁下了暫停鍵，全都驚恐地看向天空，但馬上，立刻有人反應了過來，一片喧嘩聲中，人群立刻四散，就連巡警騎著馬都打不散混亂的人群！

“這是……超強積雨云……”

安迪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周宇軒一把拖起他，拼命朝著家里沖去！

巴比倫是浮空城。

而且漂浮在平流層。

這里是不可能有雨雪的。

唯獨一種情況！

那就是超強積雨云！

某些特殊的情況，超大規模的積雨云因為面積太大，會漂浮到平流層上空，這時候的巴比倫，是完全處于天威之下的！

更恐怖的是，超強積雨云還有一個名字——雷暴云！

伴隨著雷暴云的，往往還有超強龍卷風！

每一次超強積雨云的出現，對巴比倫而言都是一個災難，教廷科普讀物中提過無數次居民自救措施——超強積雨云期間，巴比倫會因為雷暴磁場而失去基本坐標，隨云層漂流，直到飄出積雨云為止！

整個過程中，巴比倫平衡系統，動力系統完全關閉，只保留最基本的漂浮設施。

也就是說，巴比倫……會經歷一場地震！

地震的強度，視積雨云的強度而定！

轟隆隆……劇烈的雷聲響起天穹，圣路易學校，查理斯校長緊張地看了一眼天空，立刻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可忽然間，他想起了什么，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閣下……閣下！！！”他瘋了一樣站到窗前，拼命喊道。

可回應他的，只有一道比一道更兇猛的雷霆！

之前房間里的人早已不見蹤跡，可查理斯脊背上冷汗都流了下來。

該死……雷暴云！這種時候怎么會出現雷暴云？！

明明那個災星馬上就要畢業了！

這……這到底算不算“強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