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貞元二十一年，二月初，長安化雪，開春了。

夜幕像往常一樣降臨在了大明宮，而今日卻有些不同。

宮中來來往往的侍衛人數眾多，腳步聲不絕于耳，因為大唐的圣人竟然遭到了行刺！

薛恒非常無奈地看著皇帝寢宮外越來越多的人群，知道自己這是插翅也難飛。

但他也是沒有辦法，因為薛恒不僅意外穿越到了晚唐的長安城，還覺醒了簽到系統。

如果在規定時間內到達系統指定的位置，才能獲得額外的獎勵，如果超時，那獎勵就會消失。

而第一個位置，就是這大唐圣人的寢宮。

擅闖皇宮是什么下場，不用問也知道，薛恒在氣到跺腳罵娘之后，選擇了接受現實，做了一套簡單的夜行衣，還有鉤爪就開始爬大明宮的圍墻。

雖然已經是中晚唐的長安城，可保安大隊千牛衛的行動依然迅速。

“確認位于大唐天子寢宮，簽到成功，獎勵醫術專精，額外獎勵癱瘓復原丹。”

聽到這個獎勵，坐在圣人邊上正和內侍太監還有千牛衛對峙的薛恒差點跳起來。

獎勵癱瘓復原丹？有沒有搞錯？是說自己被打到癱瘓之后再吃丹藥復原嗎？只怕沒那個機會了！

“且慢！”但是，突然獲得了醫術專精的薛恒卻發現了問題所在，朝著屋外的守衛大喊出聲。

鬧出了這么大動靜，作為關鍵的圣人卻沒有醒，薛恒發現原來圣人早已中風癱瘓在床！

“我是來給陛下看病的！”薛恒大喊出聲，震懾了門外蠢蠢欲動的太監和侍衛。

“給陛下看病？”聽到這樣的話，內侍李忠言立刻詢問了身邊人，“誰給安排的？”見左右無言，立刻抬手指責，“莫聽這賊人胡說八道，快上去把他拿下！”

薛恒一咬牙，趕緊把癱瘓復原丹塞到了圣人嘴里，這并不是立馬就能見效的神藥，相反還要長期服用才能康復，但現在自己已經沒辦法了。

“陛下！”李忠言見狀立刻來到了圣人跟前，俯首痛哭，“老奴護駕不力，讓你被奸人所害，快去宣太醫進殿，把這賊人給我拿下！”

薛恒見到全副武裝的千牛衛，也知道自己斷然不可能逃出生天，只能大喊，“只有我能救陛下，你們不能傷我！”

千牛衛立刻一左一右扣押了薛恒的肩膀，巨大的重要壓在鑒賞，薛恒聽到了骨頭咯咯作響，但是不敢多發一言。

這簽到的位置就是這么要人命，當真橫也是死，豎也是死。

李忠言以為刺客給圣人吃的是毒藥，而他的榮辱都綁在圣人身上，所以此刻不停地擦著眼淚，同時拿捏住了薛恒的下巴，“你給陛下吃的是什么？把解藥交出來！”

“解藥？沒有解藥！”薛恒內心極度抵觸被閹人拿捏的感覺，偏偏此時無力還手。

“太醫到！”這時候，被緊急召喚來的太醫總算是出現在了寢宮內，薛恒覺得自己有救了，太醫肯定識貨，頓時松了一口氣。

一身青衫的太醫立刻凈手為圣人把脈后，眉頭越皺越緊，現在所有人表情都很嚴肅，李忠言更是緊張萬分。

只有薛恒一臉輕松，自己喂給陛下的是系統獎勵的藥，專治中風癱瘓，李唐一脈多有風疾，恰好對癥。

突然太醫猛然站起，目光灼灼地盯著薛恒，“你究竟給陛下吃了什么？脈象紊亂，虛汗不止，手腳還在抽搐。”

“啊？”薛恒確認自己沒有聽錯，這太醫竟然沒有看出這丹藥的作用？“大夫，你真的看清楚了嗎？要不再檢查檢查？還有把脈這種事情，不太準的，別急著下結論。”

“混賬，老夫從先皇開始，當了十年的太醫，對脈象早已了如指掌，又豈會出錯！”

太醫大聲怒斥，不能容忍自己的權威受到質疑，伴隨著他的發言，薛恒也感覺到自己的胳膊快要被左右千牛衛折斷了。

“來人，給我打，打到他說話為止！”李忠言下達了命令，千牛衛立刻抬起了拳頭。

“等等！”薛恒咬著牙關大喊出聲，“讓我和太醫說幾句話！”

太醫一臉警惕之色，但是見到還在睜著眼睛抽搐的圣人，還是選擇了一步一步靠近這個膽大包天的‘刺客’。

“快告訴老夫，你下的什么藥，老夫要對癥治療！”

薛恒此時臉色慘白，冷汗直流，實在被扣押得很難受，“我要是說了，豈不死定了？”隨即冷哼一聲，“我想告訴太醫的是，我看你面色不佳，眼圈發黑，嘴唇發紫，十分病態，極有可能是冠心病啊，是否時常感覺心口劇痛難忍？雖說胸痹有藥方能治，太醫定然知曉，但恐怕效果不佳，某有一味丹參保心丸，不說藥到病除，但絕對能改善太醫的癥狀。”

太醫的目光頓時變得銳利了起來，竟然只憑面相就看出了自己的病狀，此人還真懂醫術，“你喂給圣人的究竟是何物？”

“當真是癱瘓復原丹，成分人參、黃芪、地龍、當歸、杜仲都有，圣人癱瘓已久，一顆藥丸還遠遠不夠，需要長期服藥。”

薛恒知道自己現在的希望都在太醫身上，希望他一定要睜著眼睛看看清楚。

太醫的眼珠子不斷轉動后，當機立斷，對著左右大聲呵斥，“來人，把他帶下去押入大牢，我已經知曉了陛下所吃的是何種毒藥，陛下定然無恙。”隨即嘴角露出了一抹壞笑，怎么可能會讓有能耐治愈陛下癱瘓的人入宮？自己區區胸痹，又不是活不下去。

而看到這個表情的薛恒立刻就明白了太醫的心思，心中只能感嘆自己剛穿越來大唐，實在是太年輕了！這宮廷斗爭，古人玩得明明白白。

“押下去，明日斬于菜市，尸體示眾三日！”李忠言對著千牛衛下達了指示，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敢刺殺陛下，必然是滿門抄斬的下場。

薛恒看著床上依然癱瘓不起的圣人，還有一臉壞笑的太醫，知道只要圣人事后無事，他就可以說都是自己的功勞，保住太醫的地位。

而復原丹當然不會吃出事，自己擅闖皇宮，還直接找到圣人的寢室，當真百口莫辯。

“系統提示下一處簽到地點，永興坊左金吾獄一號天牢，請于十二個時辰內出現到指定范圍，超時將失去獎勵。”

薛恒被扣押著，一步一步推著前進，每一次背上都能感受到巨大的力道，千牛衛押犯人，可不會手下留情。

此時薛恒心中極其郁悶，把心聲都說出了聲，“都什么時候了還簽到！明日就要被斬首示眾了！”

“在嘀咕什么？你要是供出同謀，就讓你多活幾日！”

聽到薛恒說話，左右千牛衛立刻上前審問，但薛恒閉口不言，不再發出任何聲音，等簽到成功了看看什么情況再說！

原本，薛恒以為自己這種刺殺陛下的膽大包天之徒，肯定是一號天牢，嚴加看管，沒想到天牢已經有人了，不管怎么從縫隙中伸手，都達不到系統簽到的位置。

“上班簽到都有范圍，你這范圍也太精準了吧！”

然而沒有任何多余的回應，一旁的獄友也都在打量著‘新人’，看他努力地朝著牢外伸手的模樣，像極了剛被扣押時的自己。

“能入死牢，自然是出不去的，不要掙扎了。”此時一位五官周正，一臉正氣的中年男子出言相勸，與薛恒相比，他雙腿盤膝端坐著，顯得十分淡定。

這伙人哪里知道自己就只是想要靠近一下一號牢房，但是手臂都快要脫臼了也夠不著。

顯然，不想點別的辦法肯定是不行的，反正還有十二個時辰，薛恒總算是逼著自己冷靜了下來。

“其實兄臺誤會了，我不是要逃出去，我只是想看看這一號天牢關的究竟是何人。”自己當眾刺殺圣人，還給皇帝喂毒藥，難道這都不配入一號牢房？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金吾獄入獄的大多都和朝堂紛爭有關。”男子說話間依然閉目養神，顯得十分從容。

這表現倒是讓薛恒有些好奇，真的有人可以在死牢里都這么淡定嗎？

“在下薛恒，被誣陷行刺圣人而入獄，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薛恒抬手作揖，對眼前人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某姓柳，河東人氏，名宗元。”男子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原來是柳宗元先生，等等，原來是你啊！”薛恒當場愣住了，隨即想到自己穿越的不是什么好時候，貞元二十一年，大詩人柳河東還真的在長安做官，不過下場不太好就是了，于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柳河東終于睜開了眼，眼眸中迸發出了神采，“好詩！薛兄弟獄中即興而作，竟然也能有如此意境，詩中場面雖不在獄中，其中孤寂之感卻比獄中更甚！妙哉妙哉！可否再念一遍？”

薛恒頓時感覺十分尷尬，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心說，以后你就會寫出來了，還要我來念干什么？“咳咳咳，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首《江雪》就送給柳先生吧！”

“誒！君子豈可奪人之作，他日我定能寫出一首能與之相比的詩作，交給兄臺評鑒。”柳河東在獄中發現同道中人，整個人的精神都煥然一新。

“不知柳先生為何入獄？按理說，現在朝廷應該支持革新派才對吧？”

要說大唐的癱瘓皇帝，那滿唐也只有一人，那便是李誦，可李誦雖然即位的時候已經癱瘓不起，不能言語又不能行動，做了百日皇帝就匆匆下臺，但在位時卻堅定支持革新，要打擊宦官和藩鎮。

“圣人雖然支持，但架不住閹黨和藩鎮勢力太大，宰相連朝中事都不能擺平，又怎么可能輕易成事呢。”柳河東搖頭嘆息，他只是革新派中的一員，隨時都會被宦官們找借口拿下，這次就是誣告他在詩中妄議朝政而被捕入獄。

薛恒點了點頭，想來李誦這一朝后來發生的事也確實如此，但這些和現在的自己沒有關系，怎么逃出去才是關鍵。

按理說，柳河東不應該此時就被拿下貶官流放，恐怕朝堂的紛爭比想象中的還要激烈。

而此時一直沒有動靜的一號牢房，里面的人好像突然醒了，薛恒聽到了巨大的聲音，像是拼命撞擊后發出的聲響。

因為角度問題，所以薛恒看不清一號天牢里的犯人究竟是什么模樣，只能隔空對喊，“這位兄弟，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看守的大哥，這里有人發瘋了，快來看看！”

“吵什么吵？”話音剛落，獄卒就出現了，“剛來就不安分，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反正不管會不會被斬首，如果自己摸不到一號天牢就只剩下十二個時辰的命，所以薛恒也是毫不膽怯地和獄卒對視，“那撞墻的家伙，實在吵的人睡不著啊！”

“關你什么事？他就是撞死了，也和你無關！”面對死囚，獄卒當然也不會給好臉色。

薛恒本想要求讓自己和他關在一起，看看能不能勸勸，看著獄卒手中的刀和憤怒的表情，識相地選擇了先閉嘴。

萬一進了一號房，完成了簽到也救不了自己，那該怎么辦？

“圣旨到！”突然聽到有圣旨，薛恒頓時兩眼發光，難道是陛下吃了復原丹好轉了，所以趕緊放自己出去？

結果這圣旨，卻是面向柳河東的。

“監察御史柳宗元接旨。”隨著公公尖細的聲線充斥牢房，“門下：御史大夫柳宗元，乃我朝廷忠良之士，非議朝綱之罪已查明為子虛烏有之事，即日起官復原職，立刻回朝就任，貞元二十一年二月初八。”

“臣遵旨！”柳河東肅立彎腰，雙手接過了圣旨，“看來朝廷平反了，宰相暫時控制了局面，薛兄弟也是受到奸人誣陷，必然也能沉冤昭雪。”

“咳咳咳，柳御史，不知道可否拜托一件事。”薛恒表情難掩失望，自己穿越得太倒霉了，被逼著闖皇宮，然后又是關大牢。

“薛兄莫急，我立刻上書請求徹查薛兄的案子，必然不會讓兄臺蒙冤。”在柳河東看來，能寫出《江雪》這種詩篇的，必然是報國無門、懷才不遇的義士。

“我要拜托的不是這件事情，我是說，能不能讓獄卒通融一下，把我和一號牢房的人換換位置？”薛恒的要求提出后，柳河東明顯愣住了。

這一號死牢大多都是下一個要問斬的人，在柳河東看來，這是薛恒表達自己以死明志的氣度，頓時紅了眼眶。

“薛兄果然是非常之人，不過與其被奸佞誣陷而死，不如好好活下去，再與老天斗上一斗！”

“柳御史，還不快點出去？這金吾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隨著宣讀之人的催促，柳河東也只能抬手告別，離開了金吾獄，只剩下薛恒感嘆，自己去一號天牢，真不是為了殺身成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