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寒門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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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初來乍到
弘治八年清明的雨水像天上潑下的淘米水,黏糊糊冷森森地浸著四川嘉定州犍為縣的張家壩子。
張云縮在自家茅檐下,遠處傳來的讀書聲,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眼睛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盯著祠堂旁邊那幾間氣派的青磚黛瓦屋舍,那是張氏族學。
三個月前,他的靈魂從后世意外墜入這個七歲孩童的身體,巨大的震驚和恐慌過后,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
在這個等級森嚴、上升通道極其狹窄的時代,讀書科舉,幾乎是像他這樣農家子弟改變命運、甚至拯救這個風雨飄搖家庭的唯一途徑。
“可……”
“云娃兒,發啥子呆!還不快把秧苗子抱過來!“
大哥張谷的聲音帶著點焦躁的沙啞,穿透雨幕傳來。
“哎!”
張云答應一聲,趕緊起身抱起身旁的沉甸甸的秧苗。
赤腳踩進雨水里面,寒氣像刀子般扎進腳心,他一個哆嗦,秧苗險些脫手。
田埂另一頭,捶打衣物的“嘭嘭”聲沉悶傳來。母親王氏和鄰家婦人們掄著棗木棒槌,在溪水里捶打著一家的衣物。
“云娃子,還不快點!”
大哥張谷再次焦躁的催促起來,他一條腿使不上勁,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膝的泥水里挪動插秧。
那腿是半年前去蜀王府服徭役時,被滾下來的糧包砸傷的。每次挪動,傷腿都在泥水里微微顫抖。
弟弟張林才三歲,裹著一件用大人破褂子改的小襖,蜷縮在屋檐下空竹筐里,像只凍壞的小貓,小手里攥著半塊黑乎乎的麥麩餅,啃得專注。
“云娃兒,慢些走。”王氏停下捶打,用袖子擦擦汗水和雨水,朝田里的張云喊道,“莫摔著了,干不了就趕緊回屋。”
張老四直起腰,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帶著滯澀的僵硬。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渾濁的眼睛掃過張云蹣跚的身影,又望向張谷艱難挪動的背影,最終目光落回張云身上,閃過一絲心疼,旋即被更深的疲憊淹沒。
“讓他干吧,”他的聲音低沉得像田里的泥水,“男娃兒,總要學著做活。這世道,不會做活,拿啥子填肚子?”
“娘,我沒事!”張云答應一聲,咬著牙把一捆捆的秧苗搬到田中。
傍晚雨終于停了下來,不過天依舊鉛灰。
張家破舊的茅屋里,灶火跳躍,映著一家五口沉默疲憊的臉。
潮濕的柴禾噼啪作響,冒著嗆人青煙,屋里彌漫著水汽、煙氣和陰冷的霉味。墻上糊的舊年畫發黃卷曲,洇著水漬。
張老四蹲在門檻上,渾濁的眼睛用力瞇著,就著最后天光笨拙地修補農具。
張谷坐在角落矮凳上,小心翼翼按摩著自己那條傷腿,褲腿卷起,露出顏色發暗的疤痕。
他緊咬下唇,額上滲出細汗,每一次按壓都帶來難以忍受的酸脹和隱痛。
王氏在灶臺邊忙碌,鍋里翻滾著稀薄的野菜糊糊。
她小心地從一個小陶罐里捻出一點點粗鹽,猶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一小半。
張云把這一切看這眼里,心中不禁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改變家人的生活。
“還是要讀書才行啊!”
可他也知道,在這大明朝想要讀書談何容易,對這蜀中農家來說,最大的問題還不是束脩和筆墨紙硯的支出,而是要讀書就必須得落籍。
落籍則意味著要多交一份丁稅,多服一份徭役,這才是最大的負擔。
“二娃,想什么呢,趕緊過來吃飯!”
這時母親的聲音響起,“誒!”張云答應一聲,趕緊起身挪了過去。
看著碗中屈指可數的米粒,張云心中再次升起了讀書的念頭。
吃完飯,張云咬了咬牙,從懷里掏出他用竹子精心制作的小算盤,只有巴掌大,卻做出了框架和珠子,結構分明。
他把它捧到張老四面前,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緊張:“爹,你看看這個,我照著族長家賬房先生那個做的。”
張老四撇了一眼,停下手中的活計,伸手接過。他粗糙的手指帶著泥土和草屑,輕輕撥弄了幾下算盤珠子,竹子珠子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倒是像模像樣。”他難得地露出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笑意,但很快又皺起眉頭,笑意被憂慮取代。
“云娃兒。讀書算賬,那是老爺們的事。咱莊稼人,好好學做活,學會伺候這地里的莊稼,才是正經。”說話間把那算盤又還給了張云。
張云抬起頭直視張老四,“爹,我也會算帳!”
“你會算帳?”張老四反問了一句,看他的表情顯然并不相信。
張云道:“爹,我真的會算,不信我現在就算給你看……”
說完,張云就撥弄開了算盤珠子,把最近家里一項項的開支都算了出來。
“我家二娃,當真聰明!”母親王氏激動的抱住了張云。
大哥張谷也叫嚷起來,“云娃兒,好厲害,比我這當哥的強多了!”
張老四卻是沒有說話,反而皺起了眉頭。
良久他終于說話了,“二娃,你想要什么?”
張云看向父親,“爹,我想讀書!”
“讀書!”
“嘭!”張老四聽到這兩個字不知道怎么得,仿佛受了刺激般一下子跳了起來,一腳踢翻了面前的凳子。
“讀書,讀什么書……”
他口中叫罵著,取過一根竹棍就欲往張云身上抽。
王氏見狀干忙上前拉過張云把他護在身下。
張谷也沖上前,擋在了父親與張云之間。
王氏此時也叫嚷起來,“張老四你發什么瘋,娃兒想讀書有什么錯……”
張老四此時卻是把手中的竹棍一丟,摔門走了出去。
……
轉眼之間又是三日,這日村東頭趙木匠家張燈結彩辦喜事。
院里擠滿了看熱鬧的鄉親,堂屋中央堆著小山似的雜貨:沾著泥星的蘿卜、紅艷艷的布匹、還滴著血的豬腿……
趙木匠抓著鄰村請來的老童生衣袖,急得滿頭是汗:“先生再算算!聘禮采買統共三十七項,錢匣子快見底了,這賬卻對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