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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這霧吃人,而我醒著
我叫張月,一個名字里帶著點清冷月光意味的人。
可現實里,我更像被遺忘在教室角落積灰的舊粉筆盒,蒼白又易碎。
中考那場災難性的發揮失常,把我釘死在市里這所新建高中的末尾班級。
空氣里彌漫著油漆和嶄新桌椅的塑料味,混合著一種無聲的排斥,像無形的墻,把我隔絕在熱鬧之外。
課間鈴聲是喧囂的號角。
教室瞬間活了過來,嬉笑聲、打鬧聲、討論最新手游或明星八卦的喧嘩,潮水般涌起。
我坐在靠窗最后排那個固定的孤島上,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假裝對攤開的物理習題冊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
手指下意識地揪著校服衣角,那粗糙的布料摩擦著指腹,帶來一點微不足道的真實感。
我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細小的芒刺,偶爾掃過我的后背,帶著毫不掩飾的疏離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審視——新班級里那個沉默寡言、成績墊底、體育課永遠請假的“怪人”。
“喂,張月,”
一個帶著點戲謔的男聲在頭頂響起,是后排的體育委員王磊,
“下午體育課,老規矩?”
他咧著嘴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沒有多少善意,更像是一種習慣性的調侃。
我喉嚨發緊,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輕微地點了下頭,視線死死黏在習題冊的電路圖上,那些交錯的線條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著,帶著一種熟悉的、令人窒息的乏力感。
老規矩——意味著我又要捏著那張該死的病歷單,獨自穿過喧鬧的操場,走向安靜的醫務室角落。
每一次,都像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重復一遍自己的殘缺。胸腔深處悶悶的,像壓了塊浸透水的海綿,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隱約的痛楚。
窗外,天色不知何時變得極其詭異。
上午還晴朗的天空,此刻被一種渾濁的、泛著鐵銹色的黃光籠罩。
空氣沉悶得如同凝固的膠水,黏糊糊地貼在裸露的皮膚上。
一絲風也沒有,操場邊那排新栽的銀杏樹,葉子紋絲不動,死氣沉沉地垂掛著。
幾只蜻蜓瘋了似的,翅膀發出急促的“嗡嗡”聲,低低地、毫無章法地撞擊著教室緊閉的窗戶玻璃,發出細碎而慌亂的“啪啪”聲,像在絕望地尋找一個不存在的出口。
這反常的寂靜和躁動,讓教室里的喧囂也莫名低了幾分,隱隱透著一絲不安。
我下意識地按了按心口。
那里,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悸動正在悄然擴散,不同于平時因緊張或體弱帶來的悶痛。
這一次,它更像一種冰冷的、帶著微弱電流的震顫,從心臟深處蔓延開來,順著血脈爬向指尖和脊背,帶來一陣細微的麻癢和寒意。
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警兆,像冰冷的蛇,悄然纏繞上我的神經。
“搞什么鬼天氣?”
王磊皺著眉,嘟囔了一句,聲音比剛才小了些。
不安的細流開始在教室里悄悄蔓延。
竊竊私語聲多了起來,帶著疑惑和隱隱的緊張。有人頻繁地扭頭看向窗外那片令人壓抑的昏黃。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毫無征兆地,一股濃稠得如同牛奶、卻又泛著怪異灰綠色的霧氣,從教學樓外、從操場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像是直接從堅硬的水泥地縫隙里,洶涌地翻騰出來!
它們不是從天而降,而是貼著地面,如同擁有生命和意志的粘稠生物,蠕動著、翻滾著,以快得令人窒息的速度向上蔓延、吞噬!
眨眼之間,那霧氣就漫過了底層的窗戶。
它無聲無息,卻帶著一種摧枯拉朽的蠻橫,將窗外那片昏黃的天光徹底抹去。
教室里的光線瞬間被吞噬,陷入一種詭異的、不斷加深的灰暗。
日光燈管慘白的光線徒勞地亮著,卻只能勉強在濃霧的包圍中暈開一小圈模糊、渾濁的光暈,反而更襯得周圍一片死寂的幽暗。
“霧!好大的霧!”有人失聲驚叫。
恐懼像投入死水的巨石,轟然炸開!
靠近窗戶的學生驚恐地試圖關緊窗戶,手忙腳亂。
可那霧氣仿佛無視了物理的阻隔,絲絲縷縷,帶著一種冰冷的、潮濕的、帶著淡淡鐵銹和某種腐敗植物混合的怪異氣味,從窗縫、門縫、甚至天花板的縫隙里,頑強地、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
“咳咳…這什么味道…”
“好冷!怎么突然這么冷?”
驚呼聲、咳嗽聲、桌椅被慌亂撞倒的刺耳摩擦聲驟然響起,又被迅速淹沒在越來越濃的霧氣和一種急速降臨的沉重氛圍里。
那濃霧在教室里彌漫、沉降,像一張巨大的、濕冷的尸布覆蓋下來。
我的心臟,那冰冷的悸動驟然加劇!
它不再是警兆,而是變成了瘋狂的擂鼓,重重地錘擊著我的肋骨,每一次搏動都帶來尖銳的痛楚和一種滅頂的窒息感。眼前陣陣發黑,耳鳴尖銳地嘶叫著。
躲起來!
一個聲音在我腦子里瘋狂尖叫,蓋過了教室里所有的混亂!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我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動作快得連自己都驚訝,完全不顧那瞬間席卷全身的眩暈和腳下虛浮的踉蹌。
視線模糊中,我朝著教室后方那扇連接著化學實驗室的小門沖去。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如同重物墜地的“撲通”聲,夾雜著幾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隨即又像被掐斷般戛然而止。
我不敢回頭。
撞開那扇虛掩的小門,熟悉的化學試劑氣味混雜著灰塵撲面而來。
實驗室里更暗,只有窗外濃霧透進來的微弱灰光,勾勒出實驗臺、玻璃器皿模糊的輪廓。
我憑著記憶,跌跌撞撞撲向角落那個高大的實驗器材儲藏柜。
柜門冰冷沉重,我用盡全身力氣拉開一道縫隙,像受驚的蝦米一樣蜷縮著鉆了進去,再拼命將柜門從里面合攏,只留下一條比小指還細的縫隙。
黑暗瞬間擁抱了我,只有那條縫隙透進一絲微弱的光和外面那令人窒息的灰綠。
背靠著冰冷的柜壁,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在狹小的空間里狂跳,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耳膜,發出“咚咚”的巨響。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用那點銳痛強迫自己保持一絲清醒。
外面,徹底變了天。
剛才的驚叫、混亂、桌椅碰撞聲……所有屬于人類的聲音,消失了。
絕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像水銀一樣灌滿了整個空間。只有我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喘息,還有擂鼓般的心跳,在柜子狹小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震得我頭骨發麻。
死寂。
濃重的、粘稠的、帶著鐵銹和腐敗氣息的死寂。
我蜷縮在冰冷黑暗的柜子深處,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撞擊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粗重的喘息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擠出,又被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壓回去,在狹窄的柜子里發出悶悶的回響。
指尖早已掐進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那點尖銳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證明我還清醒的錨點。
外面那吞噬一切的寂靜,比任何喧囂都更恐怖。
時間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像在粘稠的瀝青里艱難爬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只有幾個心跳的間隙——
一種聲音,穿透了厚重的柜門和死寂的空氣,滲了進來。
嗒…嗒…嗒…
那是腳步落地的聲音。
沉重,緩慢,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般的精準節奏。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沉重的金屬構件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空洞而令人齒冷的回響。
那聲音在空曠得可怕的走廊里回蕩,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末梢上。
緊接著,另一種聲音加入了這冰冷的序曲。
嘶…咔…嘶…咔…
像是鈍銹的金屬片在粗糙的砂石上反復刮擦,又像是某種巨大節肢動物堅硬的外骨骼在互相摩擦。
那聲音低沉、含混,斷斷續續,卻蘊含著一種無法理解的、令人頭皮炸裂的惡意。
它并非語言,更像是一種原始的、非人的喉音或機械的噪聲,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過聽覺,留下黏膩的寒意。
腳步聲和金屬刮擦聲在死寂的教學樓里游蕩,越來越近,仿佛就在實驗室門外徘徊。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咯咯作響。
我拼命咬緊牙關,連呼吸都徹底屏住,身體僵冷得像一塊深埋地底的石頭,只有心臟還在絕望地、瘋狂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瀕臨爆裂的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