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動作太大,撞到了前排的椅背,發出一聲沉悶的“咚”響。
這聲音在死寂的車廂里被無限放大,驚得我頭皮炸開。
“有人嗎?”
我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干澀發顫,在空曠的車廂里撞出微弱的回音,旋即被外面那片死寂的森林無聲地吞噬了。
沒有回應。
只有那片閃爍著詭異金屬光澤的、沉默的巨木,如同無數靜默的巨人,透過骯臟的車窗,冷冷地凝視著我。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頭頂。
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到旁邊的車窗前,雙手用力拍打著冰涼的玻璃,臉緊貼著窗框向外張望。
公交車停在一個岔路口。
一條是來時的、被巨大植被陰影覆蓋的土路,另一條,則歪歪扭扭地伸向森林更幽暗、更濃密的深處,仿佛一張通往未知地獄的巨口。
路口沒有任何標識牌,只有幾塊形狀不規則的、覆蓋著厚厚暗綠色苔蘚的巨石,像沉默的墓碑散落在那里。
駕駛座!
司機呢?那個總是板著臉、沉默寡言的中年司機呢?
我跌跌撞撞地沖向車廂前部。
幾步的距離,腳下卻像踩著棉花,高燒帶來的虛弱和此刻極致的恐懼讓我雙腿發軟。
我幾乎是撲到了駕駛座旁邊那個小小的隔離擋板前。
目光越過擋板——
“呃……”
一聲壓抑的、非人的呻吟從我喉嚨里擠了出來。
駕駛座還在,可是,人呢?
除我之外,其他的人呢?
這又是什么詭異的操作?
我該怎么辦?
高燒像一團燃燒的棉絮塞在腦子里,悶熱、沉重,視野邊緣模糊晃動。
眩暈感一陣陣襲來,腳下的路在發軟。
不行,我不能耗死在這里....
我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左手小臂內側。
尖銳的刺痛猛地刺穿混沌,帶來一絲短暫而珍貴的清醒。
痛楚像冰水澆頭,激得我一個激靈。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覆蓋著厚厚暗紫色苔蘚的地面上,瞬間被吸走,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我背緊書包帶,那點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卻像一塊壓艙石。
右手探進背包側袋,指尖觸到熟悉的塑料外殼和冰冷的金屬——那把美術課用的美工刀。
我把它抽出來,拇指用力推開刀片,“咔噠”一聲脆響,在這片死寂的森林里顯得格外刺耳。
鋒利的刀尖閃著寒光,被我緊緊反握在掌心,冰涼的金屬觸感緊貼著皮膚,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屬于“正常世界”的實物提醒。
眼前的岔路口,一條歪歪扭扭,隱沒在更深、更濃的、閃爍著詭異暗綠色金屬光澤的巨樹陰影里。
另一條稍微寬些,但同樣被粗壯如巨蟒、覆滿深紫色苔蘚的藤蔓纏繞著。
沒有路標,只有幾塊覆蓋著厚厚苔蘚、形狀猙獰的巨石,如同沉默的墓碑散落在路口。
直覺像一根冰冷的針,指向那條稍寬的路。
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惡心感和骨頭縫里滲出的酸痛,我邁開腳步。
鞋底踩在厚厚的、濕滑的腐殖質層上,發出“噗嗤、噗嗤”的悶響,是這片死寂森林里唯一的聲音。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
高燒讓體溫滾燙,冷汗卻不停地往外冒,浸濕了后背,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我強迫自己睜大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那些樹……太詭異了。
樹干粗壯得超乎常理,扭曲盤虬,表皮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黑色,像冷卻的鑄鐵。
巨大的葉片邊緣帶著尖銳的鋸齒,葉脈里流淌著暗淡的、仿佛金屬熔液冷卻后的暗綠色光澤。
粗大的藤蔓纏繞其上,深紫色的苔蘚厚得像地毯,散發出更濃郁的腥甜氣息。
沒有鳥叫,沒有蟲鳴,甚至看不到任何活物移動的跡象。
頭頂被層層疊疊的怪異樹冠遮蔽,只有極其微弱、慘淡的光線艱難地透下來,讓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種永恒的、令人不安的黃昏色調里。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
手表上的指針似乎都變得粘滯。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心跳聲和鞋底碾過腐殖質的單調聲響陪伴著我。
肺部像破風箱一樣拉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痛。
汗水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視野更加模糊。
我不得不停下來,靠在旁邊一棵冰涼的、如同金屬鑄就的樹干上喘息。
樹干表面濕滑粘膩,觸感令人極度不適。
“冷靜,張月,冷靜……”
我無聲地對自己說,聲音在腦海里干澀地回蕩,
“觀察,分析……”
目光艱難地聚焦在腳下——除了我自己的腳印,泥土里似乎還有一些模糊的、非人的巨大爪印,深深陷入泥濘,邊緣被粘稠的暗綠色液體浸染著。心猛地一沉。
我握緊了手中的美工刀,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就在這時,前方大約二十米,一個模糊的輪廓闖入了我模糊晃動的視野。
一個人影!
蜷縮在路邊,背靠著一棵同樣閃著冷光的巨樹,頭深深埋在膝蓋里。
身上穿的……是藍白相間的校服!
雖然沾滿了污泥和暗綠色的苔蘚痕跡,但那顏色和款式,絕不會錯!
心臟驟然縮緊,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
是同伴?還是……
這片詭異森林制造的又一個幻象?
高燒帶來的眩暈感更重了,我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眼前的虛影。
不是幻覺,那身影還在那里,微微顫抖著。
希望和警惕在胸腔里猛烈碰撞。
我強迫自己放緩腳步,每一步都放得更輕、更謹慎。
身體緊貼著路邊扭曲的樹干,利用它們巨大的陰影作為掩護。距離在一點點縮短。
十米……五米……終于能看清那人的側臉輪廓和凌亂的短發。
王磊?!
班里那個身高體壯、整天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嗓門洪亮的體育生王磊?
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此刻蜷縮的姿態,像個被遺棄的、驚恐的孩子,和他平日生龍活虎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心頭發冷的反差。
我停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這個距離足夠反應。
喉嚨干得冒煙,我舔了舔同樣干裂的嘴唇,試探著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王磊?”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森林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蜷縮的身影猛地一顫,像受驚的野獸。埋在膝蓋里的頭瞬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