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你……你在說什么胡話?高燒糊涂了?”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探我的額頭。
“玩呢?!”
王磊的怒吼如同平地驚雷,猛地炸響!
他像一只被徹底激怒的野獸,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高大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
“沒在真實世界?!放你媽的屁!老子剛才差點被那怪物一斧子劈成兩半!那疼!那怕!都是假的?!讓爺爺在這兒耍猴呢?!啊?!”
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似乎下一秒就要沖過來揪住我的衣領。
就在王磊暴怒的咆哮聲在車廂里回蕩,焦鳳嚇得再次縮進趙夢懷里,紀南軒眉頭緊鎖試圖開口安撫的混亂瞬間——
“咔噠。”
海峰手中的打火機蓋,輕輕地合上了。
那幽藍的火焰瞬間消失。
他緩緩轉過身,正面對著我們所有人。
那張年輕而冷峻的臉龐上,依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地倒映著我們或憤怒、或驚恐、或茫然的臉。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稱得上平淡,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了王磊的怒吼和所有的嘈雜,清晰地釘在每個人的耳膜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重量:
“但是,”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后落在了我的眼睛深處,那眼神復雜難明,仿佛在確認什么,又仿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我們可能真的會死。”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沉、更加絕望的死寂,瞬間吞噬了整個車廂。
焦鳳的啜泣聲猛地噎住,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趙夢摟著焦鳳的手臂瞬間僵硬,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微微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看著海峰,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茫然。
王磊像被施了定身咒,揮舞的手臂僵在半空,臉上的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種空白的、被巨大恐懼攫住的呆滯。
那句“可能真的會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碎了他強撐的憤怒和僅存的僥幸。
紀南軒也沉默了。
他緊抿著嘴唇,眉頭深鎖,目光在海峰和我之間快速游移,似乎在急速思考著什么,那慣有的沉穩被一種深沉的憂慮和難以言說的凝重取代。
而我,在聽到海峰那句冰冷宣判的瞬間,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隨即又瘋狂地、無序地撞擊著胸腔。
高燒帶來的眩暈感再次猛烈襲來,眼前陣陣發黑。
但我沒有移開視線,依舊死死地盯著海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他沒有否認。
他印證了我的猜測。
這荒謬絕倫、卻又無比契合所有詭異現象的可怕猜想——我們身處的這片閃爍著金屬光澤、棲息著不死怪物的原始森林,根本就不是我們所認知的現實世界!
而那句“可能真的會死”,更是像一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將我們所有人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在這里,死亡不再是遙遠的威脅,而是近在咫尺、冰冷而真實的可能。
海峰平靜地迎接著我復雜的目光。
在那片深潭般的眼底,我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轉瞬即逝的波動——像是無奈,又像是……某種無聲的承諾?
車廂外,死寂的森林如同巨大的、沉默的怪獸,將我們這輛破舊的公交車緊緊包圍。
車窗上凝結的水汽,在昏暗的光線下,蜿蜒流淌,如同無聲的淚痕。
空氣越來越沉,像凝固的、帶著鐵銹味的膠水。
窗外最后一絲慘淡的光線徹底消失,濃墨般的黑暗吞噬了整片森林。死寂,沉甸甸地壓下來,比之前任何時刻都更令人窒息。
只有偶爾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極其細微的“咔噠”聲,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骨骼在黑暗中輕微錯位。
我靠在冰冷的車窗上,身體內部卻像經歷了一場無聲的地震。
高燒帶來的那種要將人燒成灰燼的灼熱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了,留下的是被冷汗浸透的冰涼衣料緊貼皮膚的不適,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亢奮的清醒。
大腦異常活躍,感官似乎被放大,能清晰地聽到身邊趙夢壓抑的呼吸、
焦鳳肚子里傳來的咕嚕聲,甚至能聞到王磊身上濃重的汗味和泥腥氣混合的味道。
疲憊和虛弱依舊存在,像沉重的鉛塊墜在四肢,但精神卻像一根被繃緊的弦,異常敏銳。
“好……好冷……”
焦鳳蜷縮在趙夢身邊,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抑制的顫抖,她把自己緊緊裹在校服外套里,單薄的身體還在篩糠般抖著。
饑餓和恐懼雙重折磨下,她的精神防線終于崩潰,低低的啜泣聲在死寂的車廂里斷斷續續地響起,像一只受傷小獸的嗚咽。
“哭哭哭!就知道哭!”
王磊煩躁地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聲音嘶啞而暴躁,像被點燃的火藥桶,
“哭能把怪物哭沒?能把吃的哭出來?能把我們哭出去?!”
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車廂里投下壓抑的陰影。
一天的驚嚇、饑餓、寒冷和憋屈,讓他的忍耐到了極限。
“媽的!老子受不了了!在這破車里等死嗎?!餓死!凍死!憋死!還是等著被外面那鬼東西當點心?!”
他像一頭困獸,焦躁地在狹窄的過道里來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很重,震得破舊的座椅嘎吱作響。
“王磊!冷靜點!”
趙夢的聲音帶著嚴厲的警告,她摟著焦鳳的手臂緊了緊,眼神銳利地瞪著王磊,
“外面什么情況都不知道!你想出去找死嗎?!”
“找死?!”
王磊猛地停下腳步,轉身對著趙夢,眼睛在昏暗中瞪得溜圓,布滿血絲,
“怎么死不是死?老子寧愿出去拼一把!砍樹根吃也比在這干耗著強!我就不信……”
他梗著脖子,聲音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執拗,
“我就不信我會真的死在這鬼地方!”
話音未落,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公牛,低吼一聲,朝著緊閉的車門猛沖過去!
手臂肌肉賁張,顯然要用蠻力去撞那扇厚重的金屬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