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粉筆頭精準命中我的課桌,發出“咔噠”一聲脆響,驚得我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
口水還掛在嘴角,黏糊糊的。
原來,剛才那是一場夢!
幸好!幸好!
在我驚叫過后,我聽到了老師的聲音。
“張月!”
講臺上,班主任老周的聲音像把鈍刀,刮著我的耳膜,
“又夢到拯救銀河系了?要不要去走廊清醒清醒,順便拯救一下你那岌岌可危的期末成績?”
教室里爆發出哄堂大笑,震得我耳根發燙。
早知道,剛才就不吃藥了。
我胡亂抹了把嘴,訕訕地坐直身體。
窗外天光灰白,正是下午最令人昏昏欲睡的時刻。
夢里的硝煙和豪情瞬間褪色,只剩下滿心尷尬和骨頭縫里滲出的疲憊。
什么星際大戰、生化武器,都是扯淡,現實就是這間彌漫著粉筆灰和青春汗味的教室,還有老周那張恨鐵不成鋼的臉。
煎熬終于結束,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宿舍樓,想著這一天,總算要結束了,于是,我便早早進入了夢鄉。
午夜,萬籟死寂,402宿舍內。
某種極輕、極細碎的聲音,像蟲子嚙咬著朽木,硬生生把我從混沌的睡夢里撕扯出來。
意識尚未完全歸位,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勉強掀開一絲縫隙,視野里一片模糊的黑暗。
就在這時,一個輪廓猛地刺入眼簾——就在我的頭頂上方!
一個極高、極瘦的輪廓,緊貼著趙夢的床沿,像一截突兀生出的、不祥的枯枝。
那人穿著一身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黑色運動衣,背對著我,無聲而迅捷地翻動著趙夢掛在床頭的書包。
布料被粗暴扯開的“嗤啦”聲,此刻在死寂的夜里被無限放大,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血液瞬間凍住,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沖上頭頂。
我猛地屏住呼吸,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眼睛驚恐地睜到極致,拼命適應著濃稠的黑暗。
目光越過那個瘦高的黑影,死死釘向宿舍門口的方向——果然,還有另一個更矮、更敦實些的黑影,像一團移動的墨漬,正伏在焦鳳和孫芳的書桌旁,兩只手同樣在她們的包里快速翻找著。
小偷!
這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我的喉嚨。
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海水倒灌進來,瞬間淹沒了我。
我甚至能聽見自己上下牙床不受控制地瘋狂撞擊,咯咯咯咯,那聲音在死寂的夜里顯得如此刺耳、如此響亮。
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把那致命的顫抖壓制下去,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
身體僵硬得如同凍土下的石塊,連指尖都動彈不得,只能拼命地、更深地將自己蜷縮進被窩深處,只留下兩只因極度恐懼而圓睜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兩個在黑暗中無聲攫取的鬼影。
被子被我死死攥住,邊緣塞進嘴里,堵住一切可能泄露的嗚咽。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衣,黏膩冰冷地貼在背上。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每一次心臟的搏動都沉重得要將床板砸穿。
我死死盯著那個翻動趙夢書包的黑衣人的側臉輪廓,祈禱著黑暗足夠濃重,祈禱著自己能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一樣存在。
時間在極致的恐懼里被無限拉長、扭曲,最終凝固。
不知熬了多久,窗外濃墨般的夜色終于一點點被稀釋,透出一點灰蒙蒙的、死魚肚皮般的慘白。
那兩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被這微光驚擾的蝙蝠,無聲無息地退到了門邊,最后徹底融入走廊更深沉的黑暗里,消失了。
直到宿舍門被從外面輕輕帶上的細微“咔噠”聲傳來,我那一直繃緊到幾乎斷裂的神經,才“啪”地一聲松弛下來。
緊繃的身體驟然脫力,軟泥般癱在床上,只剩下被冷汗浸透的冰冷和劫后余生般劇烈的、無聲的喘息。
天光終于大亮,慘白的光線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像一柄冰冷的刀切在地板上。
我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聲音嘶啞干裂,帶著一夜驚魂未定的顫抖:
“醒醒!都醒醒!宿舍進賊了!”
“啊?!”
“什么?!”
如同冷水潑進滾油,整個宿舍瞬間炸開。
我上鋪的趙夢反應最快,一個鯉魚打挺從上鋪坐起,臉色煞白,探身就去抓掛在床頭的書包。
對面的焦鳳和孫芳也猛地驚醒,手忙腳亂地爬下床撲向自己的書桌。
董慧和馬春云揉著惺忪睡眼,慢了半拍,但隨即也被恐慌攫住,慌亂地檢查著自己的物品。
“我的錢包呢?!我的錢包!”
焦鳳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哭腔,她把自己的背包整個倒過來,零碎物件嘩啦啦掉了一地,唯獨不見那個粉色的錢包。
她不死心地抖動著空癟的背包,聲音尖利而絕望,
“沒了!全都沒了!我剛取的生活費啊!”
她眼眶瞬間紅了,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我的也是!”
孫芳臉色慘白,翻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卡包,
“飯卡、零錢……全被摸走了!”
趙夢動作最快,已經把自己的書包翻了個底朝天,又迅速檢查了床鋪和抽屜,臉色鐵青,帶著一種壓抑的憤怒:
“我的也沒了。現金,還有那張準備買書的購物卡。”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銳利地掃過一片狼藉的宿舍,
“都別慌!趕緊清點各自損失!董慧,馬春云,你們呢?”
“我的錢也沒了……”
董慧的聲音帶著哭音,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馬春云抿著嘴,臉色難看地點點頭,沉默著翻找自己凌亂的書桌抽屜。
空氣里彌漫著憤怒、恐懼和無助的硝煙。
焦鳳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像要噴出火,她用力把空錢包摔在桌上:
“這幫天殺的賊!怎么進來的?!門鎖明明好好的!”
她焦躁地來回踱步,拳頭攥得死緊。
一片混亂和憤怒的聲討中,我默默地掀開自己的枕頭。
那個小小的斜挎包正安靜地躺在內側,貼著溫熱的床單。
我把它拿出來,手指有些僵硬地拉開拉鏈——身份證、飯卡,還有幾張零散的紙幣,都原封不動地躺在里面。
“我…我的東西還在。”
我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己也說不清的干澀,在宿舍壓抑的怒罵聲中顯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