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目光瞬間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
焦鳳猛地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瞪著我:
“什么?你的沒丟?”
她幾步?jīng)_到我床邊,視線在我臉上和我手中的包之間來回掃射,那眼神銳利得幾乎要剝開我的皮肉,
“怎么可能?小偷翻我們翻得那么干凈,偏偏漏了你?”
她的語氣里充滿了懷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
“張月,你昨晚…睡得那么死?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仿佛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喉嚨像被粗糙的砂紙堵住,昨晚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再次攫緊了我。
想解釋,想說出那兩個可怕的黑色身影,想訴說那牙齒瘋狂打顫、身體僵直如尸體的漫長煎熬……
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微弱的氣音:“我…我……”
“夠了,焦鳳!”
趙夢沉聲喝止,她走過來,皺著眉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張月臉白得跟紙一樣。”
她伸手,微涼的手背快速貼了一下我的額頭,眉頭立刻鎖得更緊,
“嘖,燙手!你在發(fā)燒!”
被她這么一說,我才遲鈍地感覺到那股席卷全身的寒意和酸痛。
骨頭縫里都透著冷,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眼前的景物也開始有些發(fā)飄、旋轉(zhuǎn)。
“肯定是嚇的,加上一晚上沒合眼!”
趙夢果斷地做出判斷,語氣不容置疑,
“張月,你現(xiàn)在立刻去找班主任請假,馬上回家休息!這邊的事,我和大家處理。”
我無力地點點頭,支撐著發(fā)軟的身體下床。
腳下像踩著棉花,每一步都虛浮不穩(wěn)。
我哆嗦著穿上外套,拿過那個幸免于難的包,在室友們或擔憂、或復雜、或依舊帶著一絲懷疑的目光注視下,一步步挪向門口。
宿舍里彌漫著壓抑的余波和丟失財物的沮喪。
就在我顫抖的手握住冰涼的門把手,準備拉開時,身后傳來馬春云帶著困惑的低呼:
“等等……奇怪,我放在桌上的校園卡怎么也找不到了?”
校園卡?
這三個字像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我昏沉的高熱和疲憊。
我開門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
昨夜那兩個黑影在門口翻找的畫面,夾雜著馬春云此刻困惑的低語,在滾燙混亂的腦海里碰撞出一點尖銳的、冰冷的清醒。
門外的走廊光線慘白,空無一人。
而我背后,宿舍里那低沉的、壓抑的議論聲,仿佛被拉長了調(diào)子,嗡嗡作響,揮之不去地纏繞上來。
走出宿舍樓,冰冷的空氣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刺在滾燙的臉上。
我裹緊了外套,感覺身體里的骨頭都在發(fā)酸發(fā)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虛浮得厲害。
腦袋里像是塞了一團燒紅的鐵塊,又沉又燙,思維像是陷在粘稠的瀝青里,緩慢而滯澀。
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點到家,一頭栽倒在自己那張熟悉、安全的床上。
班主任很不情愿的給了我假條,門口的保安大爺盤問了我好久,才打開了學校的門。
公交站牌在冷風中顯得格外孤零零。
等了沒多久,那輛熟悉的、漆皮剝落、車身帶著幾道難看劃痕的17路公交車,像個風塵仆仆又疲憊不堪的老朋友,喘著粗氣,晃晃悠悠地停在了面前。
車門“嗤”一聲打開,一股混雜著汗味、塵土味和劣質(zhì)皮革味的渾濁暖流涌了出來。
車上人不多,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神情麻木的乘客。
我?guī)缀跏峭现眢w挪到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把自己重重地摔進那硬邦邦、人造革冰涼的座椅里。背包抱在胸前,像抱著最后一點可憐的慰藉。
車子啟動,引擎發(fā)出沉悶的轟鳴,車身隨之有節(jié)奏地輕微搖晃。
窗外的景物開始緩慢地倒退——熟悉的校門、灰撲撲的圍墻、喧鬧過后顯得空曠冷清的小吃街、然后是逐漸變得低矮稀疏的樓房……
這些看了無數(shù)次的街景,此刻在昏沉的大腦和高燒帶來的視野模糊下,扭曲成一片片流動的、毫無意義的色塊。
顛簸搖晃的車廂,如同一個巨大的搖籃。
高燒帶來的疲憊如同濃稠的黑色潮水,輕而易舉地沖垮了我勉強維持的清醒堤壩。
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每一次試圖抬起都徒勞無功。
抱在胸前的背包滑落下去,歪在腿邊。
世界的聲音——引擎的嗡鳴、車廂的吱嘎、窗外模糊的車流聲——漸漸遠去、拉長、變形,最終沉入一片無邊無際的、溫暖的黑暗。
……
意識是被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寂靜喚醒的。
沒有引擎的轟鳴。沒有車廂搖晃的吱嘎聲。
沒有窗外車水馬龍的喧囂。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在耳朵里都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顯得粗重而突兀。
我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光線讓我瞬間又瞇起了眼睛。
幾秒鐘后,適應了光線,眼前的景象卻讓我的血液幾乎在瞬間凍結(jié)。
車廂里空空蕩蕩!
前一秒還坐著的幾個乘客,消失了!
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剩下空蕩蕩的、落滿灰塵的藍色人造革座椅,在一種詭異的光線下沉默著。
光線來自車窗外,但那絕不是熟悉的城市黃昏。
窗外,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暗沉沉的綠色,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去。
不是城市公園那種被修剪過的溫順綠色,而是原始的、野蠻的、帶著某種金屬般冷硬質(zhì)感的森林。
那些樹木高聳入云,扭曲的枝干虬結(jié)盤繞,如同巨獸痙攣的肢體。
它們的葉子形狀怪異,邊緣帶著不自然的鋸齒,在昏暗的光線下,竟隱隱折射出一種類似磨砂金屬的、冰冷的暗綠色光澤。
粗壯的藤蔓比我的大腿還粗,上面覆蓋著厚厚的、深紫色的苔蘚,如同凝固的污血,纏繞在樹干之間,織成一張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wǎng)。
空氣凝滯得如同粘稠的膠水,帶著濃重的、從未聞過的氣味——像是腐爛的植物根莖混合著冰冷的鐵銹,還有一種甜膩得發(fā)腥的、若有似無的花粉味,絲絲縷縷鉆進鼻腔,刺激得我喉嚨發(fā)緊。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地捏了一下,驟停之后是瘋狂的擂鼓!
咚咚咚!
撞擊著肋骨,震得耳膜生疼。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惡寒。
這里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