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自己喉嚨里擠出破碎不堪、帶著血腥味的音節(jié)，每一個(gè)字都耗盡生命。

巨大的委屈、恐懼，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源自靈魂深處的依戀，混合著高燒的譫妄，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一個(gè)埋藏在連我自己都遺忘的深淵里的名字，毫無征兆地、如同烙印般滾燙地浮現(xiàn)在唇邊，脫口而出：

“峰……？是……你嗎……峰……？”

聲音微弱得如同嘆息，卻像投入寂靜深潭的石子，清晰地回蕩在兩人之間死寂的空氣里。

那張模糊而熟悉的臉龐輪廓似乎猛地一震。

極近的距離下，我似乎捕捉到他瞳孔深處一閃而過的、極其劇烈的震動(dòng)。緊抿的薄唇似乎動(dòng)了一下，像是要說什么。

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

“救命——！來人啊——！救救我——！”

一個(gè)凄厲尖銳、帶著極致驚恐的女聲，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猛地刺破森林粘稠的死寂，從王磊消失的方向、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清晰地傳了過來！

那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絕望，在金屬光澤的巨樹和扭曲藤蔓間反復(fù)回蕩、折射，變得更加詭異和瘆人。

抓住我手腕的那股冰涼觸感，驟然消失了！

速度快得如同幻覺。

前一秒還被我死死攥在掌心，下一秒，那里只剩下冰冷的空氣，和我無力垂落的手指。

眼前那張模糊而熟悉的臉，連同他整個(gè)身影，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跡，瞬間淡化、模糊，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濃密樹影和慘淡光線交織的詭異背景里。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只有嘴角殘留的那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冰涼觸感，和手腕上徒勞抓握的空虛感，證明剛才那短暫而驚心動(dòng)魄的接觸并非高燒的幻覺。

“峰……”

我無意識(shí)地重復(fù)著那個(gè)名字，意識(shí)再次被巨大的黑暗和灼熱吞沒，沉向更深的混沌。但這一次，那個(gè)名字像一點(diǎn)微弱的火星，在意識(shí)深處頑強(qiáng)地閃爍著。

***小河邊***

“呼……呼……”

王磊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dòng)，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像一頭受驚的鹿，在閃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巨樹和纏繞著深紫色苔蘚的粗壯藤蔓間跌跌撞撞地奔跑。

剛才那股不顧一切的沖動(dòng)，在沖進(jìn)這片更加幽暗、植被更加密集的區(qū)域后，迅速被巨大的恐懼所取代。

四周安靜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慌亂的腳步聲在死寂中回蕩，反而更加劇了那種被無數(shù)雙眼睛窺視的毛骨悚然。

他只想盡快找到水源，然后立刻掉頭回來。

腳下突然一滑，王磊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抓住旁邊一根濕滑冰冷的藤蔓才穩(wěn)住身體。

他驚魂未定地抬頭，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河！

河水呈現(xiàn)出一種極其詭異的暗綠色，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翡翠，流淌得異常緩慢，幾乎看不出流動(dòng)的跡象。

河面上漂浮著一些閃著微弱磷光的、類似菌類孢子的絮狀物。

河岸兩邊，是更加高大、扭曲得如同痛苦掙扎的巨人般的怪樹，它們的根系如同巨大的黑色血管，猙獰地裸露在河岸的黑色泥漿里。

空氣里那股甜膩的腥氣在這里變得更加濃郁刺鼻，幾乎令人窒息。

“水！”

王磊眼睛一亮，暫時(shí)壓下了心頭的恐懼。

他跌跌撞撞地沖到河邊，也顧不上那河水詭異得不正常，只想盡快取一點(diǎn)回去。

他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掬那粘稠的暗綠色河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詭異水面的剎那——

“救命——！來人啊——！救救我——！”

凄厲到變調(diào)的女聲，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猛地從河對(duì)岸上游不遠(yuǎn)的地方炸響！

聲音尖銳得如同指甲刮過玻璃，瞬間刺穿了河岸粘稠的死寂，在那些扭曲的巨樹間反復(fù)碰撞、回響，變得更加飄忽不定，如同鬼魅的哭嚎。

王磊渾身一哆嗦，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離那詭異的暗綠色水面只有一寸之遙。

他像被電流擊中，倏地抬起頭，驚恐的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河對(duì)岸上游，一片被更加濃密的、閃著金屬冷光的藤蔓和巨大蕨類植物遮蔽的區(qū)域。

“誰？！”

王磊下意識(shí)地喊了一聲，聲音因?yàn)榭謶侄冋{(diào)。

他猛地站起身，心臟狂跳不止。

是其他迷路的人？還是……陷阱？

他想起了我的警告，這里——“有東西”！

“救命！有人嗎！救救我們！有東西……啊——！”

那女聲再次響起，更加凄厲，充滿了無法形容的驚駭，最后甚至變成了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余韻在空氣中震顫。

那戛然而止的尖叫像一把冰冷的鉤子，狠狠鉤住了王磊的心臟。

恐懼像冰水澆頭，讓他渾身發(fā)冷，理智告訴他快跑，立刻離開這個(gè)鬼地方！

但另一種屬于體育生、屬于年輕熱血的沖動(dòng)，以及那呼救聲中蘊(yùn)含的無助絕望，又死死地釘住了他的腳。

“媽的！”

王磊狠狠一咬牙，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神里充滿了掙扎和恐懼。

他回頭看了一眼來時(shí)的方向，幽暗的森林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又看看河對(duì)岸那片死寂的、藤蔓密布的陰影。

張?jiān)逻€等著水……可那邊……有人在求救！

也許是同學(xué)？也許是其他迷路的人？

“操！”

他低吼一聲，像是給自己壯膽，也像是做出了決定。

他放棄了取水，猛地轉(zhuǎn)身，沿著粘稠泥濘的河岸，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剛才呼救聲傳來的上游方向，小心翼翼地摸索過去。

每一步都踩得心驚膽戰(zhàn)，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前方那片如同巨大綠色幕布般垂掛下來的濃密藤蔓。那藤蔓深處，是更加深沉的、無法看透的黑暗。

“有人嗎？你在哪？”

王磊壓低聲音，緊張地呼喚著，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微弱。

他撥開擋在身前、帶著金屬般冰冷質(zhì)感的巨大蕨葉，一步步靠近那片懸掛的藤蔓簾幕。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他不知道撥開這層“幕布”后面會(huì)是什么，是亟待救援的同伴，還是……張?jiān)驴谥心前l(fā)出磨牙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