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相貌平平的男生迎著書攤老板鄙視的眼神，將剛剛看完的漫畫雜志放回到攤位上，然后沖著身邊另外一個男生開口道。

“什么問題？”看上去格外屌絲——名為路明非——的男生翻了翻手上的《家用電腦與游戲》，嘴里說著不著調的爛話，“你要是想和我探討人生的意義，那我勸你干脆別開口，我的人生意義就是多打兩把游戲。”

“那陳雯雯呢？”男生冷不丁地提到了一個名字。

路明非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沖身邊的男生翻了個白眼：“陸仁，你要是閑得慌就幫我把假期作業寫了，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名為陸仁的少年頗為光棍地歪著頭聳了聳肩。

路明非看他這副樣子，只能無奈嘆了口氣，把手里還沒看完的《家用電腦與游戲》丟回攤位上，然后拿起那本已經付了錢的《最小說》。

他另一只手里還提著一箱打折的袋裝奶以及半斤廣東香腸。

“走吧，有什么問題路上說。”

“成。”

陸仁主動從路明非手上接過那半斤廣東香腸，然后順手從里邊摸出來一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我擦，陸仁你要死啊！嬸嬸會殺了我的！”

“沒事，少一兩根看不出來。”

“……給我也拿一根。”

“喏。”

兩個吊兒郎當的少年以如出一轍的姿勢叼著香腸，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是鄰居，準確來說是同一小區同一單元同一樓層的兩戶，門對門的那種，所以兩人回家的方向也是一樣的。

“路明非……（嚼嚼）……你說這漫畫里的角色……（嚼嚼）……能不能意識到自己……（嚼嚼）……其實是被虛構出來的呢？”

路明非愣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剛上高中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一連看了三部《黑客帝國》，當時他覺得自己應該有種非常神奇的能力還沒有被發掘出來，像“neo”那樣，是“theone”。

某一天會有一個神秘人物來發掘他這個能力，他將在眾人灼灼的目光里搖身一變……至于變成什么他沒想好，反正就是狂拽酷炫叼炸天就是了。

那時每次學校辦春節聯歡晚會時班里那個鋼琴十級的小美女柳淼淼都會在舞臺上彈琴，同班男生穿著一身黑色禮服圍著鋼琴翩翩起舞，路明非就托著腮幫子坐在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里，浮想聯翩。

他想著也許會有一架直升飛機從天而降來接他，有一群黑衣墨鏡男以電影里面赤柬特工般的冷酷走進會場，沉著嗓子說：路明非先生，不是看春節聯歡晚會的時候了，組織在召喚你，戰爭就要爆發。

然后他們會給路明非套上黑色的軍服和長風衣，簇擁著他在同學們的目光中離開會場，會場外一架漆黑的直升機轟響著，巨大的旋翼掀起狂風，如刀割面。

那時候無論是小美女柳淼淼還是跳舞的男生，都會停下來呆呆地看著路明非的背影。

每年生日路明非都會想會不會有直升飛機來接他，但從十五歲到十八歲，他連直升飛機的毛都沒看見過，每天依舊是千篇一律的上學放學，還要給嬸嬸跑腿買打折的袋裝奶和廣東香腸。

嘴里叼著的香腸在陽光底下晃了晃，油星子差點滴到新買的《最小說》上，路明非慌忙用校服袖子去擦，結果蹭開了前天用圓珠筆在袖口上畫的烏龜。

“你丫看《黑客帝國》看魔怔了吧？”路明非把香腸咬得咯吱響，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許多，校服拉鏈隨著他的腳步叮當作響，“要我說啊，就算咱們是漫畫人物，那也肯定是搞笑番里湊數的路人甲。”

“路人甲啊……”陸仁莫名抬頭看了一眼路明非的頭頂，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頭頂，頗為認同的點點頭，“我確實是路人甲。”

兩人路過一家網吧，玻璃門上貼著《魔獸世界》巫妖王的海報，陸仁突然停下腳步，從兜里摸出兩張皺巴巴的網費券。

路明非一把抽過去，對著光檢查了一會，然后滿臉失望：“過期了！去年圣誕搞活動送的……”

四月的風裹挾著炸雞排的香氣飄過，路明非的肚子適時發出哀鳴。

“一個香腸不頂飽……”

“去小賣部？”

“走著。”

兩人晃晃悠悠地從網吧門口經過。

“說真的，”陸仁兩只手搭在腦后，抬頭看天，“如果某天你發現自己的人生突然被安排進超展開劇情，比如收到霍格沃茨通知書什么的……”

“那我肯定選斯萊特林！”路明非吹飛落在鼻尖上的梧桐絮，“據說他們休息室在水底，一聽就知道特別適合摸魚。”

“不愧是你。”

兩人晃進常去的小賣部，冰柜上貼著褪色的仙劍三海報，最后挑來挑去也沒買什么能填飽肚子的東西，路明非用最后五塊錢買了倆綠色心情，遞給陸仁時發現他正盯著電線桿上的尋狗啟示發呆。

“怎么了？”

“這狗我好像在哪見過……”

“嚯，真的假的？”路明非湊過去看了看，“提供線索者酬謝一萬元……不是哥們，你要發了？”

“我也記不清了，只是隱約記得。”

“那我不管，你發財了得請我上網。”

“妥。”

兩個男生蹲在小賣部門口嗦著雪糕，目光從那些路過的黑絲白絲上徘徊。

他們兩個都是爛人，自然也不會有什么非禮勿視之際的高尚情操，有女生瞪回來他們就一左一右挪開目光，一會看云一會看草，顯得又慫又猥瑣。

吃完雪糕，陸仁看著手中的雪糕棍，突然道：“我給你變個魔術。”

他把雪糕棍舉到路明非面前，晃了兩下，那雪糕棍居然憑空冒出了兩股分叉，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寶劍。

“臥槽，牛逼！”路明非湊上去，“咋變的？教教我唄。”

“魔術師永遠不能主動揭露魔術的秘密。”陸仁笑得神秘兮兮地，然后故作莊嚴地伸手把“圣劍”模樣的雪糕棍插進路明非的冰棍包裝紙里。

“現在你是被選中的勇者了。”

路明非配合地舉起“圣劍”指向天際，結果正好戳在了小賣部老板娘晾在屋檐底下的粉色內搭。

兩個少年在老板娘罵聲中抱頭鼠竄，陸仁的帆布鞋帶散了也顧不上系。

兩人一溜煙跑回家，然后在樓道里分別，陸仁關門慢了一步，耳邊就傳來了對門路明非嬸嬸的河東獅吼：“路明非！這點東西你買了半個鐘！你八十了？腿腳不利索是不是！？”

陸仁縮了縮脖子，把聲音關在門外。

換鞋進屋，不大不小的兩室一廳只有陸仁一個人住，多少顯得有些空曠。

他腳步輕盈地來到盥洗室，洗了把臉，然后抬起頭來看著鏡子當中的自己。

準確來說，是自己頭上的那兩個字。

【路人】。

如果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一本漫畫，一部動漫，那么他在這個作品里所擔任的，就是沒有任何出場機會的路人。

然后他又想起了好兄弟路明非，他頭頂上的那兩個字和他不太一樣。

那是【主角】。

這真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不過陸仁卻蠻無所謂的，畢竟他也不是普通的路人。

他是個穿越者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