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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試探

櫻拉開了一處隱蔽的拉門,陽光透了進來。

路明非三人先是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瞇起眼睛,等到他們適應了陽光,這才看清拉門后的場景。

這一層居然有一處寬敞的露臺,它隱藏在大廈的一角,從地面和天空都不易覺察,唯有拉開這道拉門,才能踏入這處洞天。

名為醒神寺,果然就是寺廟的風格,但不是佛寺而是日本神道教的寺廟。

有一座小小的朱紅色“鳥居”,花崗巖墻壁上雕刻著神道教中的諸般鬼神,從莊嚴的天照、月讀,到威猛的須佐之男。

還有形狀兇惡的妖鬼,有的長著獅子般的面孔獠牙畢露,有的盤膝坐在骷髏堆上,風和云簇擁著這些神魔,仿佛百鬼夜行。

露臺上居然還有一道清澈的流泉,流泉周圍是白石和青草組成的枯山水,悠悠然透著禪意。

櫻捧上了銅盆,銅盆里盛著清水。

路明非趕緊識相地洗手漱口,他事先看過一些關(guān)于日本禮儀的書,知道參觀神社之前有凈手凈口的所謂“手水儀式”。

黑白兩色石桌拼成圓形的太極圖案,桌邊等候的六個人都起身鞠躬。

“諸位已經(jīng)見過的,源家的家主源稚生先生……”櫻一一介紹。

“龍馬家的家主,龍馬弦一郎先生,龍馬弦一郎先生是現(xiàn)任的日本分部分部長。”

“犬山家的家主,犬山賀先生。犬山賀先生是第一任分部長,是昂熱校長的老朋友。”

“櫻井家的家主,櫻井七海女士,她兼任日本分部的監(jiān)察員。”

“風魔家的家主風魔小太郎先生,擔任蛇岐八家的‘若頭’,大家長不在的時候,家族的事物都由風魔先生決斷,風魔先生不在日本分部任職,但是分部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會借用風魔家的忍者組,所以風魔先生也出席今天的會議。”

“最后這位是橘家家主橘政宗先生,也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

櫻將現(xiàn)場的六位家主依次介紹給了路明非三人,然后就站到了源稚生身后,她的任務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一身白麻衣的橘政宗站起身來,微笑著與路明非三人握手:“各位是沒有想到所謂的黑道分子是我們這樣的人吧?其實我們也沒有想到學院本部派來的專員是這樣優(yōu)秀的少年人啊。”

雖然已經(jīng)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了,但橘政宗只憑那一笑就在客人們心中奠定了自己“領(lǐng)袖中的領(lǐng)袖”的地位,他的身上有種把事情牢牢掌握在手中的自信。

“宮本家主在做些準備工作,諸位一會兒就會見到。至于上杉家主,她身體不太好,昨夜后半夜又出了狀況,現(xiàn)在還在臥床靜養(yǎng),還請諸位貴賓原諒她的失禮。”橘政宗說。

路明非三人對視一眼,內(nèi)心腹誹:這老小子把他們仨當傻子呢,上杉家主不是離家出走了嗎,她住的旅館還是愷撒出錢開的房間呢。

只是一個回合,三個人心里就有了相同的判斷——橘政宗這老小子笑里藏刀,嘴里沒一句實話。

有了這個判斷之后,三人默契地都沒有提起昨晚發(fā)生在源氏重工的襲擊事件。

“茶很香。”愷撒隨口說。

桌上點著一個炭火爐子,爐上坐著一把關(guān)西鐵壺。

鐵壺黝黑沉重,上半截像榴蓮般有無數(shù)鈍刺,下半截雕刻著赤面長鼻子的鴉天狗,張開雙翼飛翔在流云火焰中。

炭火把壺底燒得通紅,鴉天狗的臉和羽翼邊緣泛出熒熒的火光。

水即將沸騰。

微風吹過,壺中的水咕咕作響。

在這么高的地方能直接眺望到東京灣的海面,陽光下白帆片片。

“能得到加圖索家繼承人的贊許,這茶也算有幸。”橘政宗說,“沒什么招待諸位的,就用這日本的茶道吧。”

“您是日本人么?”路明非想起了陸仁讓他幫忙的事情,于是開口問道。

說起來,橘政宗看上去確實不像是純粹的日本人,他的鼻梁挺直眼睛深陷,面部線條如刀刻般清晰,跟一般的日本老人有些許區(qū)別,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看不出來。

楚子航瞥了一眼路明非,內(nèi)心略微有些愕然:路明非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敏銳了?

要是路明非知道楚子航心里在想什么,估計要呵呵了。

他敏銳個蛋啊,這分明就是陸仁教給他的臺詞而已。

橘政宗看上去似乎沒想到路明非會突然問出這么一個問題,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才開口:“我只有一半日本血統(tǒng),另一半是俄國人。”

愷撒了然:“難怪你的口音聽起來像是斯拉夫人。”

愷撒這么說可不是為了裝逼,他是真的能聽出來,因為他從小就有不同語種的老師,除了意大利語之外還能流利地說英語、法語和西班牙語,歐洲每個國家的語言他都能分辨。

“是的,我不僅有一半俄國血統(tǒng),還在俄國生活過一段時間。”既然被聽出來了,橘政宗自然也不再遮遮掩掩,干脆說出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在座的人中連風魔小太郎和源稚生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顯然其他家主也并不知情。

橘政宗笑了笑:“我在俄國生活過大概30年,那還是蘇聯(lián)的時代呢,大家吃著分配給的食品,孩子們都以穿上軍裝為榮……我本來也沒打算隱瞞的,只是從來沒有人問過。”

其他人都沒有什么表示,只有路明非默默把這件事記了下來,然后問道:“政宗先生在蘇聯(lián)的時候是居住在什么地方?莫斯科?伏爾加格勒?”

“哦,我當時住在季克西。”橘政宗說。

楚子航點了點頭:“那里是蘇聯(lián)最北邊的城市,距離北極很近。”

“沒錯,那里是蘇聯(lián)最冷的地方。”橘政宗看起來相當坦蕩,但是路明非卻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偽裝。

按照陸仁的說法,橘政宗的身份很可能是冷戰(zhàn)時期的蘇聯(lián)科學家,原本在北極執(zhí)行某項計劃,后來冷戰(zhàn)結(jié)束,蘇聯(lián)解體,這個蘇聯(lián)科學家才改名換姓,來到了日本。

現(xiàn)在橘政宗的發(fā)言基本佐證了這個事實,雖然沒有證據(jù)證明他就是那個蘇聯(lián)科學家,但是也沒有證據(jù)證明他不是。

水沸了,橘政宗提起鐵壺,把沸水倒進茶碗中,再把水倒掉。

這是標準日本茶道的程序,第一道熱水只是用來加熱茶碗。

接著他用木茶勺挑出兩勺茶粉放入茶碗,再從鐵壺中取一大勺熱水倒入茶碗,用茶筅輕輕攪拌。

他的手法輕靈而神情肅穆,麻布和服的大袖在微風中飛揚,便如琴師在風中彈奏,無聲的琴曲如汪洋大海般四溢。

“查查參考書,這路數(shù)該怎么破?”愷撒湊近路明非耳邊,壓低了聲音。

“有的有的!我那本《日本神話與歷史100講》的附錄里有茶道禮節(jié)!”路明非在桌子底下翻書。

“有了!煮茶的人會把茶碗有花紋的一面朝向飲茶的人……然后……我們要拿古帛紗墊著,順時針旋轉(zhuǎn)兩次,把花紋對著煮茶的人表示尊重……然后,嗯,飲下茶湯,把茶碗逆時針旋轉(zhuǎn)兩次,低頭欣賞茶碗的花紋,表現(xiàn)出很欣賞的樣子,也可以贊嘆兩聲。”路明非小聲說。

好在這張桌子夠?qū)拤虼螅麄冋f什么對面的人大概聽不清楚,只看見他們?nèi)齻€

交頭接耳。

愷撒和楚子航一言不發(fā),都在心中默記流程。

從進入這座大廈開始他們就意識到日本分部是個龍?zhí)痘⒀ǎ珢鹑龊统雍讲粫衤访鞣悄菢右宦焚潎@厲害啊厲害啊。

日本分部是黑道社團,學生會和獅心會也是社團,社團領(lǐng)袖們不想輕易被對方的氣勢壓倒,所以一舉一動都格外用心。

闖蕩江湖無非見招拆招,對方用敬茶的禮節(jié)來攻,他們就用喝茶的禮節(jié)來破,讓日本分部這幫家伙明白本部并非沒有文化浪得虛名。

橘政宗果然抽出腰間金色的古帛紗墊著茶碗,在手中輕輕旋轉(zhuǎn),把有竹雀花紋的一面朝向愷撒,彎腰奉茶。

愷撒早已注意到自己面前也有一張金色的古帛紗,彎下腰神色不動地接過茶碗,也用古帛紗墊著,在掌心順時針旋轉(zhuǎn)兩次,把竹雀花紋對著橘政宗,路明非那本小冊子上說這是對煮茶者的尊敬。

愷撒做得一絲不茍,他知道在日本茶道是鄭重的禮節(jié),出錯是丟臉的事。

橘政宗又向楚子航和路明非奉茶,這兩個人也一絲不茍地照搬愷撒的做法。

三人同時仰頭飲下茶湯,動作稍微停頓,而后身體緩緩地復位,逆時針旋轉(zhuǎn)茶碗兩次,重新把竹雀花紋對準自己,低頭欣賞茶碗的花紋,臉上露出贊嘆的神色。

“煮茶算是我不多的特長,貴客來訪,聊表敬意。不耽誤大家寶貴的時間了,我和風魔先生、犬山君先告辭,學院的事務就由稚生和櫻井女士、龍馬君負責。”橘政宗起身告辭,“希望諸位在日本的日子里開心,任務也順利。”

愷撒小組起身回禮,而就在此時,路明非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開口詢問:“那個,政宗先生,能不能派人帶我們參觀一下源氏重工的地下?”

他這個問題一說出口,正準備離開的橘政宗猛地停下了腳步,跟在他身后的風魔小太郎和犬山賀也停了下來。

這位威嚴十足的大家長慢慢轉(zhuǎn)過頭,銳利的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除了路明非和橘政宗,沒人能感受到這股沉重的氛圍,他們都覺得路明非提出來一個略微有些失禮,但是也很合理的要求,畢竟他們是總部派到日本分部視察的特派員,所以嚴格來說,他們就算想把整個源氏重工大廈逛個遍,也不算壞了規(guī)矩。

橘政宗盯著路明非看了幾秒,路明非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野獸盯上了一樣,脖子后邊止不住地發(fā)涼,但他還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只是在心里吐槽陸仁是個害人精。

沒錯,這個要求也是陸仁讓他提的,按照陸仁的說法,他在入侵源氏重工的時候察覺到了源氏重工下邊有什么危險的東西,大廈底下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所以他讓路明非幫忙探查一下。

至于為什么要讓路明非幫忙,當然還是因為路明非他們的身份更方便,作為秘黨派遣到日本分部的調(diào)查員,他們先天占據(jù)著大義的立場,日本分部這邊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

在盯著路明非看了幾秒之后,橘政宗總算是收回了目光,臉上又掛上了讓人如沐春風出風的笑:“當然沒問題,這是三位作為調(diào)查員的權(quán)利,這件事就讓稚生帶你們?nèi)グ伞!?

源稚生從人群中走出來,表情還是那樣一絲不茍。

路明非松了一口氣,然而沒等他把這口氣喘勻,一股陰冷的氣息又貼著他的后頸爬了上來,只聽橘政宗說道:“不過源氏重工作為日本分部的總部所在,內(nèi)部遍布各種機關(guān),三位調(diào)查員最好跟緊稚生,不要發(fā)生什么意外。”

“……”

路明非偏頭湊近楚子航,小聲道:“他剛剛是不是威脅我們了?”

“好像是。”楚子航點頭。

愷撒也湊過來:“S級你是不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路明非抓狂:“我不知道啊!”

“剛才的茶有點燙。”楚子航冷不丁來了一句。

“確實……S級你剛才是不是被燙哭了。”愷撒壓低了聲音。

“可是因為我的心中滿懷深情。”路明非狡辯。

“你那本該死的書上沒說茶要涼一涼再喝么?”

“沒說,一個字都沒說……”

“不過好歹我們破了這幫日本人的招……”

站在三人不遠處的源稚生嘴角抽動兩下,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他現(xiàn)在嚴重懷疑,卡塞爾總部的學生是不是都是這種逗比。

目送橘政宗帶人離開醒神寺,源稚生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路明非三人:“請三位隨我來吧,我?guī)蝗⒂^源氏重工的地下。”

“啊,好。”還在交頭接耳的三人立馬分開,跟上源稚生。

——

路明非這邊的進展喜人,陸仁那邊也沒閑著。

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就開著酒德麻衣給他準備的摩托車離開了東京,在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之后,他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一個已經(jīng)消失在了地圖上的,名為鹿取的小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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