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引擎的低吼撕破了山間的寂靜，最終在一條布滿枯葉和雜草的碎石小徑前徹底熄滅。

陸仁跨下車，摘下頭盔，眼前便是名為“鹿取”的廢棄小鎮(zhèn)。

地圖上早已抹去了它的痕跡，現(xiàn)實中也只剩下時光侵蝕的殘骸。

低矮的木屋傾頹過半，殘存的墻壁上爬滿了墨綠的爬山虎，門窗空洞如同失明的眼眶。

街道被瘋長的野草占據(jù)，石板縫隙里頑強鉆出的小花是這里僅存的生機，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濕腐氣息，混合著泥土和朽木的味道，死寂得令人心悸。

沒有炊煙，沒有人聲，只有風吹過破敗屋檐的嗚咽和遠處林間偶爾響起的鳥鳴。

“還真是……消失得徹底。”

陸仁低聲自語，將摩托車推到一堵相對完好的矮墻后藏好。

按照他調(diào)查到的資料，這座小鎮(zhèn)在十幾年前還是有名的旅游勝地，后來因為一場地震，導致這附近的區(qū)域不適合居住，所以住戶大多都搬去了神戶南邊的安置房，只留下少數(shù)人還生活在這里。

陸仁展開見聞色霸氣，無形的感知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擴散，反饋回來的信息印證了他所看到的——這片區(qū)域的生命反應微弱得可憐，除了幾只藏在廢墟深處的野鼠和樹上的鳥雀，幾乎沒有大型活物的跡象。

他沿著主街緩緩前行，靴子踩在松軟的腐殖質(zhì)上發(fā)出輕微的噗噗聲。

目光掃過兩旁殘破的建筑，試圖從中尋找任何能證明“橘政宗”或“源稚生”曾在此生活過的蛛絲馬跡。

倒塌的郵局、荒廢的小學校舍、被藤蔓吞噬的房屋……時光在這里仿佛停滯，又仿佛加速了衰敗。

偶爾能看到一些褪色的、字跡模糊的招牌，昭示著這里曾經(jīng)也有過雜貨鋪、理發(fā)店和居酒屋的煙火氣，但都與他的目標無關(guān)。

線索不會自己跳出來，陸仁開始尋找那些依舊居住在這片“鬼域”邊緣的零星住戶。

他擴大了搜索范圍，在鎮(zhèn)子外圍靠近山腳的地方，終于發(fā)現(xiàn)了幾縷若有若無的人氣。

陸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這里，然后抬手敲開了一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個滿臉皺紋、眼神渾濁的老婦人警惕地打量著他，聽到“橘政宗”和“源稚生”的名字時，只是茫然地搖頭，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很快關(guān)上了門。

第二家是個獨居的老獵戶，屋里彌漫著濃重的硝石和獸皮味。

他對陸仁的問題顯得很不耐煩，揮手像驅(qū)趕蒼蠅：“什么橘啊源的？沒聽過！這里早沒人了，快走快走！”

連續(xù)碰壁并未讓陸仁氣餒。

他沿著一條通向更高處山腰的小徑走去，那里似乎還有一兩戶人家。

終于，在一間相對規(guī)整、門口掛著褪色“書籍文具”招牌的木屋前，他停下了腳步。

這大概曾是小鎮(zhèn)的書店兼郵局。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陳年紙張和灰塵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

光線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進些許天光。

一個頭發(fā)花白、戴著老花鏡的老人正佝僂著背，就著窗邊的光線修補一本破舊的線裝書。

“打擾了，老人家。”陸仁盡量保持平和的語氣。

老人抬起頭，推了推老花鏡，渾濁的眼睛里帶著一絲不悅，但還算客氣：“什么事？這里沒什么書賣了。”

“我不是來買書的。想向您打聽兩個人。”陸仁走近幾步，“您聽說過‘橘政宗’或者‘源稚生’嗎？他們可能很多年前在這里生活過。”

“橘政宗？”老人皺著眉思索片刻，搖搖頭，“沒印象。姓橘的……這附近好像沒有。”

陸仁的心微微一沉，然而老人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心中一喜。

“源……稚生？”他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神掠過一絲回憶，“源……是那個……總?cè)ド缴仙裆鐜兔Φ目∏涡∽樱俊?

有戲！

陸仁精神一振，也不管老人口中的源稚生和自己找的源稚生是不是同一個人，立刻追問：“對！就是他！源稚生！您知道他？”

“確實聽說過。”老人放下手中的書和針線，慢悠悠地說，“不過我沒怎么見過他本人，是我家孫女，以前在鹿取神社里當巫女，她倒是經(jīng)常提起。”

“鹿取神社？”陸仁迅速捕捉到這個關(guān)鍵地點，“是在鹿取山上嗎？”

鹿取小鎮(zhèn)因背靠鹿取山而得名，而鹿取山的名字則是來源于古老的傳說，據(jù)說鹿取山上有一位白鹿神，因此為鹿神建立神社，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是在，但是也荒廢很久啦，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往大城市跑，沒人會留在這種小地方，我們這群老家伙只是活著都很勉強了，也空不出時間來打理神社，只能任由它荒廢著。”

老人嘆了口氣，指了指窗外云霧繚繞的山頂方向。

“順著屋后那條最陡的小路往上爬，走到頭就是了。那孩子……源稚生是吧？聽我孫女說，他心地好，力氣也大，神社里劈柴挑水、修補屋頂?shù)牧饣睿倱屩桑艘舶察o，是個好孩子。后來……好像被他城里來的養(yǎng)父接走了？再后來神社也漸漸沒人了，我孫女也嫁到山外去了……”

“養(yǎng)父？”陸仁追問，“您知道他養(yǎng)父叫什么嗎？”

老人努力回憶著，最終還是搖搖頭：“太久啦，記不清了。好像……是個挺有派頭的人？我家孫女提過一嘴，好像是東京來的。”

會是橘政宗嗎？

陸仁也不敢確定，但是各方面的線索都表明，這個所謂的養(yǎng)父就是橘政宗沒錯。

“謝謝您！老人家，這些信息對我很重要！”陸仁認真道謝，將幾張萬元鈔票悄悄壓在老人修補的書下，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書店。

在他身后，老人摘下老花鏡擦了擦，又重新戴上，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抬頭看向門口，卻發(fā)現(xiàn)陸仁已經(jīng)不見了。

“唉，忘了告訴他，源家那孩子，還有個弟弟來著。”

——

已經(jīng)離開書店的陸仁沒聽到老人的話，他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著山頂而去，目標十分明確——鹿取神社！

通往神社的山路比想象的更加崎嶇難行。

多年無人維護，石階大多碎裂、布滿青苔，或被倒伏的樹木、瘋長的灌木阻斷。

陸仁身手矯健，查克拉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如同猿猴般在密林和殘破的石階間攀援跳躍。

越往上，空氣越發(fā)清冷濕潤，霧氣也漸漸濃重起來，將破敗的林木渲染得如同水墨畫中的背景。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相對開闊的平臺出現(xiàn)在眼前。

霧氣繚繞中，一座飽經(jīng)風霜的神社建筑靜靜佇立著。

朱紅色的鳥居柱體油漆剝落大半，露出腐朽的木芯，仿佛隨時會倒塌，拜殿的屋頂塌陷了一角，瓦片散落在地，木質(zhì)的地板布滿裂縫和霉斑，角落里結(jié)著蛛網(wǎng)，唯有幾根粗大的廊柱還頑強地支撐著主體結(jié)構(gòu)，無聲訴說著曾經(jīng)的莊嚴。

神社里空無一人，只有風吹過破洞的嗚咽和林間水滴落下的聲音。

陸仁放輕腳步，踏入拜殿范圍。

見聞色霸氣再次鋪開，仔細感知著這片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除了歲月的塵埃和木質(zhì)腐朽的氣息，似乎并沒有特別異常的能量波動。

他走到主殿前，透過破損的拉門縫隙向內(nèi)望去，里面供奉的神像早已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個空空如也的神龕，蒙著厚厚的灰塵。

“白跑一趟嗎？”陸仁微微皺眉，橘政宗和源稚生在這里生活過的痕跡，恐怕早已被時光徹底抹去。

正當他準備轉(zhuǎn)身離開，去別處再搜尋一下線索的時候，見聞色的邊緣卻突然蕩起了一層層漣漪——有人！

陸仁扭過頭去，看到一個人影正從不遠處徐徐走近。

女人……不，是男人。

盡管眼睛告訴陸仁，他看到的是個女人，但是見聞色卻非常清楚地表示：這是一個男人。

而且還是個混血種。

這逐漸走近的男人生的格外俊美，穿著素雅的和服，外罩一件深色的羽織，一顰一笑之間都帶著傾城的風情，讓人忍不住為之沉醉。

但這并不是最關(guān)鍵的。

重點在于，陸仁總覺得眼前這個人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

在哪……

突然，一到靈光從陸仁腦海中閃過。

是源稚生！

眼神這個男人的面容竟然與源稚生有七八分相似！

同樣輪廓柔和，同樣的眉眼深邃。

甚至頭頂?shù)臉撕灦际且荒Ｒ粯拥摹九浣恰俊?

唯一不同的是氣質(zhì)。

源稚生是冷峻如刀，帶著冰冷的肅殺；而眼前這人，卻像一朵盛開在暗夜中的優(yōu)曇花，美麗得近乎妖異，眉宇間縈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郁、疏離，以及……

一絲隱藏在平靜下的瘋狂。

“遠道而來的客人，是在尋找失落的神明，還是……塵封的往事？”

他手中把玩著一柄合攏的白紙扇，唇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那雙暗金色的瞳孔正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陸仁，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具。

“你是誰？”陸仁沉聲問道，身體微微調(diào)整，做好了隨時應對攻擊的準備。

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與源稚生如此相似的人，怎么想都不可能簡單，陸仁猜測他有可能是蛇岐八家之中源家的人，緊接著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因為按照他偷到的名單，源家只剩下源稚生一個人才對。

所以……是猛鬼眾？

據(jù)說猛鬼眾里的鬼原本都是蛇岐八家的成員，只不過他們的血統(tǒng)出現(xiàn)了問題，所以才會墮落成鬼，而墮落成鬼的蛇岐八家成員會在家族中除名，被嚴加看管起來。

說好聽叫嚴加看管，說難聽就是軟禁起來配種，在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shù)鬼都會選擇叛逃家族，這才組成了后來的猛鬼眾。

眼前這個和源稚生有幾分相似的家伙，會不會是源家的鬼。

他會不會知道有關(guān)源稚生和橘政宗的事情？

陸仁心中好奇，但也沒有放松警惕，因為他不確定對方到底是敵是友。

對面的男人卻仿佛對陸仁的警惕毫不在意，他輕輕用扇骨敲了敲掌心，聲音依舊帶著那種奇特的韻律感，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謠：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你可以叫我……風間琉璃。”

——

東京，竹取物語，月見。

窗外的天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鱗次櫛比的屋頂上。

好像又要下雨了，明明應該是下雪的季節(jié)，結(jié)果卻一直都在下雨。

繪梨衣安靜地跪坐在矮桌前，身上還是那件略顯寬大的旅館浴衣，赤紅色的長發(fā)柔順地披散在肩頭。

她沒有看電視，也沒有擺弄那些從源氏重工帶出來的小玩偶。

那雙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暗紅色眼眸，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灰暗的天空和空蕩蕩的街道。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暖氣片發(fā)出輕微的嗡鳴，以及她自己的呼吸聲。

路明非離開前貼在浴室門上的紙條還留在那里，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日語。

繪梨衣的目光偶爾會掃過那張紙條，但很快又移開。

一種莫名的心情在蔓延。

突然，繪梨衣動了。

她拿起放在手邊的Hello Kitty小本子，翻開新的一頁，又拿起筆，纖細白皙的手指握著筆桿，動作認真得像個小學生。

她一筆一劃地在本子上寫下：“想吃五目炒飯。”

人在想念另一個人的之后往往并不會意識到自己在想著對方，只是在看到想到任何事情的時候，都不自覺的想要告訴對方。

——

路明非可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想念，他現(xiàn)在只感覺手腳冰涼。

現(xiàn)在他們一行人正位于源氏重工的地下——比地下室還要地下，比鐵穹神殿還要地下的位置。

他們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儲水倉。

手電筒的光照在儲水倉的玻璃上，吸引來了一大群魚。

是魚嗎？

并不是。

“魚”們把腦袋頂在玻璃墻上，目不轉(zhuǎn)盯地盯著光射過來的方向。

它們的臉是那么的蒼白，就像是在海中漂浮了幾十天的浮尸。

一群長著人類面孔的魚，隔著玻璃窺看人類的世界，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嘴角上挑，似乎在微笑。

死侍！

源稚生握著蜘蛛切的手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他的聲音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帶著濃重的殺氣：“烏鴉。”

“少主。”人群中的烏鴉站了出來。

源稚生冷聲道：“把當初所有負責源氏重工大廈建設(shè)項目的相關(guān)人員，列個名單給我。”

“是。”

不遠處的路明非三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