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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一個不稱職的懶散衙役
一語南風初夏,半湖雨打荷花。
明正統十三年五月,徽州府。
林翰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前一日的夏雨過后,天氣卻是一日熱過一日,林翰靠在一處綠蔭成片的柳樹之下乘涼,兩只眼睛空洞無神地望著百里無云的藍天。
在這初夏繁茂的時節,徽州府的老少爺們都躲在家里,或納涼、或午睡,無人在外平白無故惹這掛在天玄的金烏了。
午后還在戶外的,不外是渾身打著補丁的鄉下漢子或是窮苦無依靠只得做工賣苦力的長短工了。
林翰卻是個例外,他是徽州府歙縣衙門的皂吏,通俗說是一名衙役,雖無官階在身,卻也衣食不愁。
加之徽州府這塊地面是大明數得上的富裕區域,人杰地靈,總也餓不著,可是林翰則把日子過得很糟糕。
究其緣由,是他很懶。
很懶的原因是因為他對未來毫無信心,甚至說是絕望。
林翰來自于21世紀,莫名其妙穿越到了明朝正統年間,成了一名徽州府的衙役。
這不是他第一次穿越,在此之前,他已經穿越了6次!
而這一次,他決心不再折騰,直接躺平享受生活。
之所以有此境遇,閻羅說他在前世修德不夠,但是他又不是將死之人,決定給他7次穿越的機會,如果七次機會中有一次免于橫死,那便能以此人身份繼續活下去。
任務聽起來很簡單,活過一世,不要橫死。
但是他每一次穿越的對象,都是注定在歷史上橫死的人物,而且每次穿越后最長能活過的時間不過兩年而已!
“真狠吶。”林翰在心中罵著閻羅。
所以林翰的6次穿越都以橫死收場。
比如他第一次穿越到了商周時期,身份居然是紂王的叔叔比干,他雖然知道比干的下場,也一改比干在歷史上直言敢諫的形象,可結果依舊是如史書上說的那般,他沒能改變歷史,依舊是被紂王挖了心,然后以炮烙之刑處死。
第二次他穿越到了秦國,成了始皇帝的長子扶蘇,更為離譜的是,他穿越過去時,扶蘇已經收到了趙高和李斯聯合發來的矯詔,他自然沒有聽從,而是攛掇蒙恬輕率大軍和中央對抗,結果不到一年時間,因叛徒出賣,便兵敗被擒,其結局依舊是慘死,不同的是他并不是自裁,而是有人按著他的雙手被“自殺”了。
……
就這樣,林翰不間斷地穿越了6次,每一次都會因為各種原因橫死,無一例外,活不過兩年。
漸漸地,他也就疲倦了,知道自己改變不了注定橫死的命運,第七次穿越后,當林翰知道自己的身份時,當場就決定躺平了。
這一次,他的身份是一名縣衙的衙役。
“衙役?和之前的大人物比起來,還真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底層人物,不知這最后一次人生會怎么橫死,到是令我十分好奇呢。”林翰嘴上這么說,但心里早已心灰意冷,不對這樣被戲耍的命運做任何的希望。
閻羅告訴他:“你最后一穿越機會,我再額外給你一個提示,衙役會橫死在一樁案件中,如果你能躲過去,或許是你逆天改命的機會,這樣的人生,才會更加有趣不是嗎?”
林翰將這話當做五月天里被曬干的一條野狗,遠遠地扔進了臭水溝里。
“本以為這一次又能穿越成大人物,能好好醉生夢死一番,就算注定要橫死,也能享受曾經不曾享受過的榮華富貴,何必要抗爭命運呢,死就死吧,死前瀟灑一回,也不枉此生了。”
林翰是徹底想通了,他不再擔心自己何時會橫死,也不理會閻羅給他的“提示”。
他生前熟知歷史,心中默算,此時正是正統十三年,他忽然想到距離歷史上有名的“土木堡之戰”僅有不到兩年的時間。
說起“土木堡之戰”,豈止是古人常憂憤痛罵,就連林翰在上學時,也經常聽有老師同學罵。
而罵的對象則是歷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戰神皇帝”——朱祁鎮。
就算不是研究歷史的人都知道,這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昏君。
因為他寵幸大宦官王振,又錯誤的指揮了土木堡之戰,導致朱棣精心打造的幾十萬明朝最精銳部隊“三大營”全軍覆沒。
其本人還被蒙古部落瓦剌活捉,可以說是明朝歷史上的奇恥大辱。
若不是天生于謙于明朝,恐怕北京也將陷入敵手,那時候明朝必定步北宋后塵,半壁江山不保。
但就是這么一位有功于大明的人物,也被朱祁鎮給殺了。
對于這樣一位皇帝,林翰生前便唏噓不已,甚至想當著面痛罵他一頓。
林翰想到自己居然和這位皇帝同在一個時代,心中不禁想一睹朱祁鎮的風采,也算是解了自己的一樁心愿。
但不到兩年的時間,一名衙役恐怕連去京城的路費都不一定湊得齊,更遑論進京城罵皇帝了,所以此事也只是林翰在心中想想罷了,他從未當過真。
所以穿越成一名衙役的這一年以來,林翰完全不考慮其他,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就安安穩穩地、舒舒服服地渡過兩年時光,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當生命只剩兩年時,林翰反而變得豁達了,做事是能推就推,能偷懶就偷懶,真個是懶驢子駕轅,不打不走。
以至于他在徽州府衙得到了一個響亮的外號——“懶翰子。”
這一日,林翰照例在偷懶,府衙中的事情是能拖就拖。
就在林翰愜意地發著呆時,一道沉悶如公鴨般的嗓音在距離林翰的不遠處響起,“林翰,原來你在這里,可讓我好找,你可真是個懶翰子,衙門里的差事不干,倒躲在這里偷得浮生半日閑。”
林翰瞥了一眼來人,將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來,伸了個懶腰,打著哈切說道:“是老班頭啊,天清氣朗,風和日麗,大明朝蒸蒸日上,皇帝他老人家更是英明神武,縣衙之內更是人才濟濟,大小事物處理的井井有條,我就是個充數的,尋我做甚,沒來由添堵,不如讓我和天地同酬,聊作周公之禮罷了。”
老班頭一臉無奈,恨鐵不成鋼般指著林翰罵道:“你這個懶翰子,當年你可不是這樣,自打你去年初抓賊受了重傷,好了之后就變成這般,要是你老子還在,看到你如今的模樣,怕是要再氣死一回!”
林翰嘴角一撇,心道:我老子?開什么玩笑,我可從來沒見過自己的老子,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叫林翰的衙役身上,兩個肩膀還壓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自己命的“橫死”壓力,再不吃喝玩樂,豈不是浪費。
至于所謂的為民除害、保護百姓的屁話,他可不愛聽,也不愿意做,就算有這個心,他也沒這個命,倒不如老老實實瀟灑一回,也不枉白走這一遭。
抱著這種心思,林翰自然對老班頭的指責無動于衷了。
可自己畢竟還是在衙門里混飯吃,縣太爺也沖著自己那從未蒙面的老爹面子,讓自己留在衙門里,并未將其開革,所以但凡做事待人也不好太過分。
于是他勉強擠出笑臉,對老班頭說道:“老班頭,說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班頭把胡子一吹,沒好氣道:“你怎么知道出了事,我就不能來巡街查缺?”
林翰聞言哈哈大笑:“老班頭,我還不知道你,沒要緊的事你可不會來找我,是不是上頭終于受不了我,要把我這個衙門里吃閑飯的給開革掉?”
“呸!開革?你想得倒美,吃了這碗勞碌得罪人的飯,就得往死了干,沒死之前,縣太爺可不舍得開革你,再說你爹生前那也是咱們徽州府有名的捕頭了,縣太爺終究是個流官,咱們皂吏這塊,他能管也不會管,還得仰仗著咱們呢。”
“也對,我老爹不死,哪輪得到你來代管捕頭一職。”
“你,你這個兔崽子,說這沒良心的話,算了不跟你扯閑話了,縣太爺召集府衙的衙役,趕緊去吧,晚了怕是要挨板子。”
林翰一臉不情愿,可也不好說個不字,畢竟打板子那是真疼,此前由于他不服管教,被狠狠打了二十大板,那滋味,至今記憶猶新。
為了自己的屁股不至于再遭罪,他這次老實了點,乖乖跟著老班頭去了歙縣的衙門。
徽州府大明朝南直隸下屬的一個府,歷來人杰地靈,出了不少大官和商人,文教繁盛,商業發達,下有六個縣,分別是歙縣、婺源、休寧、黟縣、績溪、祁門。
而歙縣是徽州府衙內最大的一個縣,也是附郭縣,即徽州府衙的辦公治下所在也是歙縣。
林翰跟著老班頭來到了歙縣縣衙內,見縣衙的空曠廣場處站著四五十名穿著衙役服飾的官差。
這里的衙役數量是歙縣衙役“三班”的總數量。
縣衙的“三班”,分快班、站班和壯班。
這快班主要負責緝拿盜匪之事,算得上是衙門里最為危險的差事了,不過威風大,油水也大,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快班因為掌握著全縣的抓捕一事,縣城里的地頭蛇和幫派都要賣快班衙役幾分面子,這所謂的“面子”,自然也有上供的意思。
就連縣太爺要想把位子坐穩當了,也得給快班的衙役們幾分薄面,畢竟縣太爺也需要這些人為自己沖鋒陷陣,否則豈不成了光桿縣令了。
而站班和壯班則是主要負責衙門內的事物,比如大老爺出行的保衛工作是由站班負責,縣太爺升堂打板子的事情則由壯班來干。
雖然安全清閑,但油水卻不多。
當然,在縣衙的三班之外,還有所謂的“六房”,照著中央六部所設立,為吏、戶、禮、兵、刑、工,主要負責衙門的諸多事宜。
總而言之,縣衙里的三班各有門道,均不是等閑之輩。
每個班都有自己的班頭,老班頭就是快班的班頭,捕頭則是管這三班的總官,之前是林翰從未蒙面的父親當差,他父親死后暫時由老班頭兼任,這一任就是一年有余。
大家都喊老班頭捕頭,就林翰不改口,一直喊他老班頭。
在林翰的印象里,一次性聚集了三班的衙役,還是頭一次。
他不由地好奇起來,什么事犯得著這么興師動眾。
林翰悄悄將老班頭拉到自己的嘴邊,沖他問道:“你可知發生了何事,看樣子不簡單,大老爺跟你透露點口風沒?”
老班頭將手一揚,不耐煩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顯然,老班頭也是被問煩了,他畢竟是兼任捕頭一職,這么大的動靜,別人肯定也會問他。
就在林翰想繼續追問時,有人報號:肅靜,大老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