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的腦袋有些暈眩。
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已經把張叔望的妻子和兒子都埋葬在他家的后院之中,本來想著找到張叔望后再舉行葬禮。
但是眼前的一切巔峰了林翰的想象,張叔望妻子和兒子的尸體就躺在院子里,在夏日里,尸體腐爛的極快,再加上野貓的吞食,已經是面目全非,只能從衣物上加以辨認。
老班頭忍著惡臭,捂著嘴走到尸體前檢查了一番,然后皺著眉頭說:“你確定這是張叔望的妻子和兒子嗎?”
林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默然點頭。
老班頭站起來,說:“我在這里,你趕緊去衙門找人來,出了這么大的事,別說縣里,府衙那里恐怕都會知悉,到時候一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林翰聽聞,知道這話不假,此時他也只能將金礦一事暫時擱置,轉身就準備回城多找些人過來。
這是縣衙得知命案后的常規操作,必須對現場勘探一番,然后再把尸體拉回去,再由仵作驗尸,就辦案的程序來說,和后世并無太大的差別。
林翰剛出門,便被老班頭喊住:“對了,順便把仵作也喊來?!?
林翰沒說話,點頭后便一頭扎進了下山的小路。
縣衙辦兇殺案,仵作原也有現場驗實的先例,但部分情況下,都是由衙役拉回尸體在仵作房內再驗尸,直接在現場驗尸的情況不多見。
林翰不疑有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縣衙。
他先去找了掌管刑查的縣丞古大用,將德政鄉里正一家被殺一事上報給他。
在縣衙中,縣丞被稱之為“二爺”,是正兒八經的八品朝廷官員,而且主管刑事,轄區內任何大案都要經過他的手。
在整個衙門里,兩個頂頂重要的縣太爺副手,那就是“刑名”和“錢谷”,至于衙門內其余的諸如管出納的“賬房”,寫公文書信的“書啟”等等,皆不如一行二人重要。。
究其要緊之事,只要抓住這兩點,萬般頭緒都會變得簡單清晰,那么縣太爺的官才能做得好、坐得穩。
古大用在歙縣任縣丞已經熬走了兩任縣太爺,做事滴水不漏,且為人剛正,在歙縣和徽州府一帶很有名望。
古大用得知此事后,只沉吟了片刻,便讓人找來了仵作,并親帶幾名衙役,讓林翰當先帶路。
林翰心中微微驚訝,因為一般勘探現場,縣丞很少親自到場,如若發生這種情況,無一不是大案要案。
一路上林翰又簡單將自己和所知道的情況都一一和古大用說明,后者只是默然聽著,并無發一言詢問,更沒有出一句針對案件的猜想。
當林翰說完,幾人小隊伍竟是寂靜莫名,在熱辣的太陽光下,倒讓林翰心頭生出了百般的涼意。
這一來一回耽擱了近一個時辰。
當林翰帶著古大用一行人回來時,在院中看到等待多時的老班頭。
老班頭見古大用親來,不免暗暗吃驚,忙上前抱拳準備行禮,被古大用一擺手,登時停在了當場,他也是久在官門中,知道眼前這位脾氣古怪,當先收了拳,恭敬道:“古二爺,您怎么也來了?!?
古大用眼皮一抬,只冷聲回應:“我再不來,只怕德政鄉的都死絕了,我還被蒙在鼓里?!?
這是一句十分嚴厲的斥責,雖然古大用語氣平和,但是老班頭和林翰都知道,這已經表明了古大用的態度——你們辦事不力,我不放心,只能自己親自來。
在官場上如果讓直屬上司給予這么一個評價,只能說明古大用真的是生氣了。
“難怪他一路上不與我說一句話,原來早就懷著一腔怒火了?!绷趾残牡?。
老班頭不像林翰無欲無求,他還想升捕頭,那么這一尊大神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于是連忙點頭哈腰道:“古二爺,您這話的哪里話,我和林翰發現現場后不敢懈怠,差他立刻回到縣衙上報,我在此處留守?!?
林翰聽老班頭說這話,就知道他是為了自己掩蓋早一日發現尸體卻未上報的過失。
對于這一舉動,林翰心中有些許感動,但他也知道,這么做也是為了摘掉自己御下不嚴的責任,無論如何林翰的直接領導就是老班頭,出了這么大的事,林翰要負責任,他也要連帶受罰,比如隱瞞過去,大家都好過。
但是老班頭不知道,林翰本身坦蕩無間,將前一日就發現張叔望失蹤的信息告訴了古大用,否則他緣何這般生氣。
所以老班頭話一出口,林翰就在一旁直沖他擠眉弄眼,好讓他住嘴。
老班頭自然不知道林翰做出怪樣的真正心思,只當他是空氣一般無視了。
這一下,可真是害苦了老班頭。
古大用一抬眼瞧了老班頭,只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當即推開老班頭,獨自一人去查看躺在地上的尸體。
很快他就招了招手,讓隨行的仵作也走到尸體旁,說:“尸體臭了,能看出來是什么時候死的嗎?”
仵作年逾六十,看起來精神抖擻,兩只眼睛囧囧有神,背著一個長寬約為兩尺有余的棗色木箱子,用牛皮帶系好穿起來,背在身后。
看其斑駁的模樣,定然有些年頭。
仵作將木箱從后背卸下來,放在地上,將一個古銅色的插削拔掉,打開木箱,將里面的工具一字擺開,有格式尺寸的刀具,磨得锃亮,也有各種大小不一的鉗子、錐子等等。
仵作先給自己戴上一雙白麻布手套,摸過了小臂,然后一旁的助手取來一瓶白醋,灑在仵作的身上,謂之驅邪氣,也能起到去除異味的作用。
最后在又拿出一個白瓷瓶,打開木塞,在自己的鼻尖揚了揚
準備就緒后,仵作旁若無人走到當先一具尸體旁,蹲下后,仔細查看。
很快,他轉頭對古大用說:“尸體腐爛不算嚴重,有被動物啃食的痕跡,大體上死了至少一日?!?
古大用一聽,沒有表態,心中有了確切的計較,這和林翰與他說的時間剛好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