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拉著一臉疑惑的老班頭出了北城,去了的德政鄉。
之所以拉著老班頭一起,是因為林翰此行一人難以成事。
在歙縣的衙役之中,林鐵兒子林翰的名聲本來尚可,眾人對他的評價很好。
忠勇有加,樂于助人,時常幫助鄉親們干活。
這樣的人一個人,大家自是樂得待見。
但因為去年他受傷后只是縱情享樂,整日無所事事,名望也就一日不如一日,終于得了個極不雅觀,又帶有些許調侃之意的外號——“懶翰子”。
老班頭卻不同,他在歙縣人脈廣,人緣好,幾十年兢兢業業,各個街坊,每一個鄉村,他都混的開,除了捕頭林鐵,眾人都很買他的面子。
這也是他為什么可以有自信代理捕頭的原因之一。
很快,二人來到德政鄉。
這里的鄉民依舊表情木然,見到二人后臉色沒有任何的變化,仿佛這兩個人壓根就不存在。
“等等,我們這是去哪?”老班頭忽然停住了腳步,喊住林翰。
“自然是去黃金礦口。”
“現在去那做什么。”
林翰兩手一攤,做了個無奈狀:“自然是為挖開洞口做準備工作。”
隨即林翰將此行的真正目的告訴了老班頭。
德政鄉的金礦坍塌,他在吳必用處當著老班頭的面只是說明有這一回事,因為他只要老班頭知道自己和吳必用都知曉這件事便好。
而他真正要做的事,并未當場和老班頭說明。
老班頭此時得知他要號召德政鄉的居民挖開坍塌的金礦石,臉色瞬間一凜。
“林翰,你這么做有把握嗎?”
“不清楚,7成吧。”林翰想了想,不確定地說道。
老班頭不悅,說:“你不懂礦務,這樣貿貿然要挖金礦,萬一出事,如何得了,不如此時先回去,在城里尋一位懂礦務的老吏,再做打算。”
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既點到貿然挖開金礦的危害,又給出了切實可行的辦法,最后還暗藏對林翰無微不至的關懷,只有人情圓滑、事事通透之人才能轉眼思索得到。
林翰聽罷后,找到了這番話的漏洞。
“徽州府多山,礦極少,而不成規模的小礦都是官府直接發‘礦引’,各級府衙都只到期催收一定比例的實物,基本是放任不管的態度,又到哪去尋懂礦務的老吏。”
老班頭聽罷后心中暗驚,不曾想林翰年紀輕輕,對徽州府的礦務也有所涉獵,一語就道破了其中的關鍵。
他哪里知道,林翰知道這些,都是他此前在習得的歷史知識,可以說,此時的林翰是站在上帝說完視角俯瞰大明朝,一切歷史的脈絡他都了然于胸。
只不過在歷史的微觀層面,他無法完全把握,比如說金礦,他也只是在書上了解一二,具體到其中事物,也正如老班頭所言,他確實不懂。
“不如這樣,精通礦物的老吏或許不好找,但是尋一位礦務總還是可以的。”
這是老班頭第二次給出的建議,林翰聽后,思索了片刻,點頭表示同意。
“那么,老班頭你說,去哪里找這個礦務。”林翰很誠懇的問。
“老實說,我對礦上的事務也不甚了解,不過……”他隨后提出了一個十分中肯合理的建議,“當地的里正張叔望曾經是一名礦工,而且他又是本地里正,你要讓德政鄉的人幫你挖開坍塌的礦洞,定然繞不開他,現在應該確定地方是他家,而不是直奔金礦。”
老班頭的話并沒有讓林翰有恍然大悟之感。
事實上,他也想到了這點,只不過他知道,張叔望離奇失蹤了,妻、子被殺,他上一次離去時,對兩名受害者做了一次檢查,他在此前一次穿越中一時興起,和一位仵作學過驗尸的手段,雖不精通,對付一般的兇案也夠用。
張叔望的妻、子雖然死狀難看,身上有多處傷痕,皆是死于頸部處的刀傷,一刀斃命。
林翰初步判斷是某種仇殺,一來張叔望家境雖不是大富大貴,在德政鄉也算是殷實之家,家里也有些許財物,林翰發現案發時張叔望家里原貌如初,沒有入室殺人越貨的跡象。
二來張叔望的妻子沒有受到侵犯。
兩相印證,林翰可以得出結論,這起兇案不是劫財,更不是劫色,而是某種仇殺,或是別的原因。
目下最關鍵的是張叔望失蹤了,林翰試圖找過他,都不見其蹤跡。
加上后來他去查黃冊,以及對付吳必用,就把張叔望的事擱置在一旁。
此時老班頭提到張叔望,才讓林翰意識到他似乎犯了一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錯誤。
“走,我們現在就去張叔望家。”老班頭說著就要拉著林翰去尋張叔望。
事到如今,林翰也不能瞞著老班頭。
他把張叔望的妻、子慘死以及張叔望本人失蹤一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老班頭。
“什么!張叔望失蹤了,這,這怎么會。”老班頭一見詫異,在原地轉了幾圈,猛然看向林翰,厲聲道:“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來與我說,你可知道,你這般拖沓,會誤了大事!”
張叔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認識張叔望的家,也不顧林翰一臉無辜的樣子,掉頭而去。
林翰覺得老班頭有些過了頭,自己雖然沒有及時上報此事,但自問無愧于心,也簡單將死者埋葬,就算耽誤了一日,也不至于在他口中就成了“大事。”
無奈老班頭已經走出了十幾步,林翰想要找他說理也無處下口,只得快步跟上。
德政鄉地處一片丘陵地帶,田少林多,林翰二人在通幽小徑處行進,時常遇到挑著擔子或背著竹筐的鄉民。
二人裝扮十分突兀,不免讓鄉民為之側目,但遇到二人,沒來由的自覺避開,見二人好似鬼剎閻羅。
林翰已經熟悉了德政鄉的民風,不覺有異,很快二人就來到張叔望的家。
推開中門,一股沖鼻的惡臭味沖著林翰就撲了過來。
捂住鼻子定睛一看,駭然是兩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尸體躺在院中,此時有幾只野貓正趴在尸體上啃食腐肉,見到有人到來,紛紛逃竄,很不快便不見了蹤跡。
林翰從尸體的體型和服飾判斷,躺在院中的正是張叔望的夫人和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