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

嘈雜……

與擁擠的街道。

食物的味道，人與家畜的油脂的味道，蔬菜水果發酵的味道，汽車尾氣的味道，霉菌的味道，以及排水溝中的污水揮發的氣味。

六月的陽光正好，恰到好處的溫度烘焙出塵埃的香味。

鋪設有磚紅色與深藍色石磚的街道上，常年積累的污漬滲入原本排列整齊的色彩中，與兩側羅列開的連體式大樓投下的陰影交織在一起，顯得斑駁而骯臟。

六七層高度的樓體的露臺或者頂層大多都有著明顯的私自搭建與改造的痕跡。

雨棚樓梯與招牌和燈箱堆積在一起。

最大限度利用空間的同時，也顯得雜亂而擁擠。

一間間店鋪正在營業。

服裝……

小吃……

餐館……

小商品……

今日的商業街格外的熱鬧。

六月一日

今天是兒童節。

一張張稚嫩的笑臉伴著歡笑，百貨大樓巨大的燈箱，端坐在兩側層層疊疊的各種小店招牌的最上面。

此刻位于大樓的正門，一位“店員”正在向著路過的孩子分發氣球。

只見它“穿”著一套“布偶服”，整個身體呈現三頭身的比例。

圓圓的腦袋與身體，毛茸茸的雪白軀體與短短的手腳像是可愛的雪人。

頭部卻是一顆像素畫風的紅發雙馬尾小女孩的樣子。

由像素點拼湊出的海藍色圓眼睛，拉出一條弧線的嘴巴似乎在笑。

雖說并不是正在熱播的動畫或者某個品牌的吉祥物，但并不影響它受到小孩子們的歡迎。

主色調為白色與紅色的布偶顯得如此干凈，甚至干凈到有些不自然。

你喜歡白色？紅色？還是藍色？

又將一個氣球分發給一只小蘿莉。

紅色代表熱情……

白色代表純凈……

藍色則是一絲薄荷味的苦惱。

小孩高興的給了它一個擁抱，并把手上的棉花糖作為回禮。

布偶人像素風的“臉”上在一瞬間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然后它端詳著眼前的棉花糖，微微點頭后將其塞進了圓鼓鼓的身體里。

這一舉動引來了一陣驚呼，布偶人則有些滑稽的彎腰行禮，大家反映過來這似乎是某種魔術表演。

既然是魔術，自然是假的。

布偶人應該也是穿著服裝的百貨樓工作人員吧，圓滾滾的身體潔凈無比，甚至與周圍的環境對比顯現出一種違和感。。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比小孩子高不少的身影沖到了雪人像素頭布偶的懷里。

“萬圣節~~萬圣節~~”

清脆的女聲傳來。

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孩，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半個大腦花兒。

嗯……

準確來講，撲到布偶人懷里的女孩看起來大概十八九歲的年紀，

粉色的齊肩卷發有些亂糟糟的，面容就人類的審美觀來看非常的可愛。

只是眼前的女孩右半邊顱骨缺失露出大腦，有一束腦組織打成結；右眼垂出眼眶，那心形的瞳孔還在微微晃動。

“萬圣節！！萬圣節！！”

女孩歡快的叫喚著，僅剩的一只眼睛看著布偶人型生物手上的一大束氣球。

萬圣節？

今天是兒童節才對……

沉默的布偶人自然沒有糾正她的打算，順手將一個粉色的氣球遞給了怪異的女孩。

對方歡快的接了過去，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視線掃了過來。

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布偶歪了歪圓圓的腦袋，然后看向視線傳來的方向。

只見一位高挑的女子正站在那里。

那人打扮略顯中性，黑色的牛仔褲以及緊身的上衣內襯，套著一件黑紅相間的夾克。

一頭蒼白色的長發隨意的綁成低馬尾，右眼被黑色的眼罩罩住。

劉海之下，另一只眼睛投來冷冷的目光。

那目光不帶善意與惡意，甚至沒有一絲好奇。

宛若黑色的深潭，水面倒影出有些滑稽的布偶身影。

她的身邊還站著兩個外形有些不正常的女孩子，一個有著深灰色長發，扎成的馬尾卻好似活著的鰻魚，另一位有著深紅色長發的女孩卻有著一對異于常人的犄角。

“科斯莫……”

薄薄的嘴唇輕啟，念出名字的同時。

半個大腦在腦殼外吹風的少女一蹦一跳的小跑回了白發女子的身邊，然后很歡快的向著自己的同伴展示剛收到的禮物。

另外兩個奇異的女孩也向她投來羨慕和感興趣的目光。

就在這個時候，軟乎乎的布偶人邁開小短腿走了過來。

此刻原本圍繞著它的小孩子都被家長拉著遠離了，形成一圈真空的區域。

似乎……

人們知道那三個長相奇特的女孩是什么。

而且相當的忌諱……

“是魔人啊……真的假的……”

“要不要報警啊……為什么會有魔人明目張膽走在大街上啊。”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

布偶裝的人形生物并不在意這些。

它喜歡有著純凈笑容的“孩子”。

伸出手……

再次送出兩個氣球。

深紅色的氣球上畫著一只卡通化的噴火龍。

灰藍色的氣球上畫著一只簡筆畫的眼睛。

另兩個收到禮物的女孩也很開心。

最后布偶人將臉轉向白發女子，還未有所舉動就被打斷了。

“我就不用了……”

說完就帶著自己的伙伴離開。

“光熙大人，我可以科普下關于氣球的知識么？”

遠遠的可以聽到有這樣的聲音傳來，然后就消失在了嘈雜之中。

隨著特殊的客人離去，原本有些古怪的氛圍逐漸緩和。

布偶人站在原本的位置上，臉上帶著“微笑”。

直到太陽落山。

出來游玩的小孩也被家長們領回了家。

淺灰色的天空變得昏暗，太陽在地平線處困倦地垂下了頭。

霓虹燈亮起……

紅色代表欲望……

白色代表空虛……

藍色代表傷口處擠出的膿液……

當然這一切都會在更加絢爛的燈光中被掩蓋溶解。

布偶人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從一個店長打扮的中年人手中接過一個信封。

日結工作，今天的工資是100元。

點頭表示謝謝……

在有些輕蔑與疑惑的目光中離開了百貨大樓。

它并沒有脫下那一身有些滑稽的“布偶服”

在此霓虹燈映照的光芒似乎都特意繞過了它的身體，身形依舊潔白如雪，干凈得讓人感覺不舒服。

為什么經過一天的工作，卻沒有粘上一點灰塵呢？

“那是個什么東西啊，看起來好蠢啊。”

有妖嬈的女聲傳來。

“不知道啊，要不要我叫人抓過來問問？哈哈哈哈”

粗狂的男聲傳來。

“不要啦，看起來蠻惡心的。”

調笑的聲音越來越遠。

布偶人邁著小短腿走著，周圍令人煩躁的光芒逐漸退去。

半個小時后，它在一座二層的公寓前停下腳步。

這里是它近些日子的家，居住的都是一些沒有固定工作的短租戶，三人間五塊錢就能對付一晚，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租單間，200元一個月的單間不算貴。

走到位于一樓最東面的房門前，似乎不太靈活的小手拿出一把鑰匙，打開房門。

由于門框太窄，布偶費力的將自己從門外擠進去。

打開燈，白熾燈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大概十平米的空間只擺著一張小桌子一把小凳一張床，床靠墻的一面被舊報紙糊上了。

布偶人依然沒脫下那身笨拙的“戲服”。

或者說它沒必要“脫下”。

坐在木桌前的小板凳上，布偶人從懷里魔術般摸出一個筆記本。

很簡單的款式，封面上沒寫名字也沒有花紋。

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筆記本而已。

這是它在今天的工作間隙，在百貨大樓花了五毛錢買的。

布偶人做了一個決定，希望以后可以堅持下去。

取出一支筆，翻開筆記本的第一頁。

寫下：

6月1日（晴）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一個月了，雖然說正經人都不寫日記。

但是我是正經人么？

正經還是不正經這是個問題。

只是把想到的一些東西記下來，畢竟我現在這個樣子應該能活很久。

寫一寫自己喜歡的文字，算是消遣。

孩子們的笑臉都很可愛，雖然這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世界。

并不是我對目前的狀況有什么不滿。

只是覺得凡事都需要分析。

這個世界和我記憶中的世界有一些不一樣，也許明天我應該去舊書店翻翻歷史書。

至少我記憶的常識中并沒有“惡魔”或者“魔人”這一類的東西。

說實話，很驚喜。

而且我似乎對這個“設定”有點印象，好像是叫“惡魔人”還是“電鋸人”？

記不太清楚了……

算了……

不想這么多了……

我們所思所想，真的屬于我們自己么？

還是只是大腦接收到了另一個世界的一些訊號。

亂七八糟的記下一些東西。

布偶人合上筆記本，隨后只見那像素點組成的嘴巴位置，竟然裂開了一道漆黑的月牙。

筆記本被塞入了那黑色的“笑容”之中。

今天的味道是淡淡的“棉花糖”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