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逃命

“快走，四弟。”

李忠拼命地朝前跑著，身前的一位壯漢拽著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前跑。

身材有些清瘦的李忠就這樣被壯漢拖拽著，一步一個趔趄，清秀中泛著剛毅的臉上布滿了疲憊。

他們身后還跟著十幾個人，狀況和他們差不多，這些人手中都握著兵器，都是拼命地朝前跑，最后面的幾個人還不時地回頭看一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些人在逃命，他們身后傳來清晰可聞的馬蹄聲，還有人大叫的聲音。

壯漢身材魁梧高大，方眉闊臉，眉宇中帶著英氣，一手握著一把彎刀，一手拽著李忠。

李忠跑的有些脫力，身上的肌肉不時地抽筋一下，但是為了活命，只能拼命地朝前跑。

狂奔中的李忠不時地回想著自己這一年多的遭遇，不知道用什么來形容。

一年前李忠離奇地來到了這個世界，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被一群當兵的抓走了，來到了一個軍營，仍給他一把手刀，和一個黑漆漆的干糧。

隨后就是打仗殺人，初次見到古人打仗的李忠嚇的腿都軟了，褲襠直接濕了。但是在揮舞著彎刀，兇神惡煞的長官催促下，李忠跟隨著和自己一樣的一群人硬著頭皮往前走，那時的李忠大腦一片空白。

血腥，殺戮，尸體，瞬間讓李忠的肢體麻木，呆立在原地不能動。

當一把彎刀砍向李忠的腦袋時，李忠都沒有反應，直到彎刀來到他的眼前，李忠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瞬間全身冷汗，心想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就這么結束了，恐懼、害怕、不甘瞬間涌上心頭。

但是一個大手及時將李忠推開，讓李忠從死亡的邊緣回到了現實，一身冷汗的李忠抬頭直接望向救了自己性命的人，這個人就是現在推著李忠逃命的壯漢，彭義斌。

彭義斌推開李忠，一刀揮出，直接將砍向李忠的那人開了瓢，腦漿和鮮血濺了一地。

彭義斌轉身看了一眼李忠，表情冰冷，然后大聲地吼道：“跟在我后面。”

然后就轉身朝前沖了過去，用手中的彎刀砍向另外一個人。

剛從死亡邊緣回來的李忠思想還有一些麻木，但是聽到大漢的吼聲之后，也是瞬間恢復了清醒。知道現在是生死搏殺的戰場，連滾帶爬地起身，拿起掉落到地上的彎刀，看了一眼腦袋沒了一半的那個倒在地上人，轉身跟上了彭義斌。

那場仗李忠他們奇跡般的打贏了，也是在像李忠這樣的第一梯隊死個差不多了，后面的官軍才沖上來，將敵人殺退。李忠也在這場仗上活了下來，這其中全是彭義斌的功勞，不然他早死了。

戰后，李忠便一直跟隨著彭義斌，孤身來到這個世界的李忠迫切需要一個親人或是朋友，彭義斌便是很好地選擇，跟隨他多學一些在這個世界存活的本事，只有這樣李忠認為自己才能活下去。

彭義斌為人豪爽，見到李忠憨厚聰明，于是也就讓李忠跟在身邊，逐漸兩人也就熟絡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感情也越來越好，李忠經常有一些新奇的想法，不時地讓彭義斌拍手稱奇，最后在李忠的請求下，兩人結拜為兄弟，李忠要比彭義斌小，于是彭義斌為兄，李忠為弟。

李忠和彭義斌一起出生入死，在一次次的戰斗中相互依靠，活了下來。兩人的兄弟情也是越來越深，也讓身邊的人羨慕不已。

一年多的戰斗讓李忠和彭義斌的兄弟情越來越深，而且二人中后來又加入了兩人，泰安劉二祖，泗水人郝定。

這二人都是江湖豪杰，與彭義斌都是在綠林中小有名氣，更是重感情。與李忠彭義斌在軍中相遇，一見如故，出生入死。在生死中建立了兄弟一般的感情，最后一起結拜為兄弟，彭義斌最大，為大哥，劉二祖為二哥，郝定老三，李忠最小，排名老四。

四人結拜的故事瞬間傳遍了軍中，成為佳話，了解四人的人紛紛感慨，滿是羨慕。就連四人的上級千夫長都派人送來了酒肉，以是鼓勵。

起初彭義斌、劉二祖、郝定都是抱著建功立業，殺敵保民的想法來投軍的。三人都是江湖豪杰，安民、行俠仗義的思想濃重，當蒙古韃子肆虐山東后，紛紛相應號召參軍。

但是后來彭義斌三人的想法開始動搖，來到軍中之后，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金軍腐敗，將領貪生怕死，打起仗來只知道逃命，要不是李忠四人勇敢，再加上李忠的機智，四人早就死了。

適應了戰爭的李忠馬上體現出了他的機智果敢的一面，好幾次幫助三位哥哥脫離險境。

但是跟隨他們身邊的人可是沒有那么幸運了，換了好幾批，死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彭義斌這個百夫長其實可以是名副其實的千夫長了。

一次一次地活下來，讓李忠也清楚了自己來到的是什么世界了。

李忠來到的是中國歷史上的金朝，通過詢問彭義斌等人，李忠知道現在自己身處的時代是金大安三年，熟讀歷史的李忠聽到這個年號，再通過這一段時間的了解，立刻確定了自己所在的年代在歷史上的位置，而且現在金朝的皇帝應該是被后世稱為衛紹王的完顏永濟。

李忠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年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金朝和西夏在未來二十幾年間將會徹底滅亡，被在成吉思汗帶領下崛起的蒙古所滅，南邊的南宋也會被后來由成吉思汗的孫子忽必烈建立的元朝所滅。

李忠了解了自己所處的時代后，心中瞬間有些茫然了，李忠不知道是該為自己所處的時代感到悲哀還是慶幸呢？

細細想來，李忠突然發現他的三位哥哥不都是金末大名鼎鼎的“紅襖軍”首領嗎？金末的農民起義軍因為以穿紅襖為標志，所以后世都稱之為“紅襖軍”。彭義斌、劉二祖還有郝定都是這個時代中的豪杰英雄。

李忠心中立刻興奮了起來，能夠跟隨他們可以干一翻轟轟烈烈的大事，但是一想到他們悲慘的結局，李忠立刻沉默了，彭義斌被韃子所殺，劉二祖被叛徒所殺，郝定被韃子所殺，一個個都和蒙古韃子脫不了干系。

李忠想到這里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念頭，那就是要讓他的三位哥哥不在像歷史中那樣悲慘地死去，他要改變他們的命運，既然老天讓他來到了這個時代，那他就不要白活一場。

……

疲憊中的李忠在彭義斌的拖拽下向前狂奔著，腦海中不時地浮現著這一年多的遭遇，同時心中開始咒罵起那些該死的女真人，他們臨陣逃跑，導致全軍潰散。

這次蒙古人來勢洶洶，剛剛交戰不多久，后軍就開始亂了起來，不一會就傳出將軍帶著自己的親兵跑了。

這下與蒙古人激戰的前軍瞬間崩潰，李忠他們也是在前軍激戰，潰退一開始，李忠知道這就是一場屠殺，蒙古騎兵追殺潰散的步兵那是最擅長的了。

于是李忠馬上叫上三位哥哥乘亂找了一條小路逃命，沒有選擇跟著大隊朝身后城池方向逃跑，那個方向一定是蒙古韃子窮追不舍的方向。

起初三位哥哥心中不甘，還想組織手下抵抗，但是被李忠強行拖走。

李忠明白三人的心思，不甘，無奈，但是沒有任何辦法，金朝的腐敗已經到了骨子里，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可以挽救的，不知有多少志士豪杰就這樣白白地死掉了。

就算這次挽救了，下次還是一樣，況且這次韃子來者不善，李忠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保命要緊。

兩萬多人迎戰，從濟南府出發，匯同其他州府的軍隊一起抵抗蒙古韃子。

后軍不亂，穩住陣腳，等到其它路援軍一到，合圍韃子，不能成功，但是也不會導致現在的局面。

應該是李忠所部的主將得知其它州府的軍隊沒有來，于是心中發慌，馬上開逃了，反正回去也不會治罪。

即使其它路援軍不到，只要指揮有方，安全撤退還是完全可以的。

李忠心中也有不甘，更多的是狠，狠主將無能，白白斷送了兩萬好兒郎的性命，更狠自己明明選擇了一條隱蔽的逃跑路線逃離戰場，卻偏偏被幾個韃子發現，窮追不舍。

可能是那幾個韃子盯上了李忠腰上的包裹，這個包裹是李忠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多積攢下來的積蓄。

有打仗英勇賞的，有從死人身上翻出來的，一點點地積攢起來的。

李忠不像其他人一樣得了賞錢或者打仗中得到錢之后，就去花掉，賭了，或者去青樓玩了。

李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直這么做，但是心中告訴他這些錢財將來一定會用得著。而且李忠也一直將這些錢財帶在身上，即使打仗也是如此，他可不放心將錢放在軍營中。

有時李忠的幾位哥哥得了錢財之后，也都會放到李忠這里，他們知道李忠會過日子，也對他絕對放心，生死的好兄弟，此時三人也是開始對這個朝廷失去信心，想積攢一些錢財等到以后用。

李忠心中暗罵：“老子的錢決不能便宜了這幫狗韃子，等一會再好好收拾你們。”

又狂奔了一會兒，領頭的彭義斌突然停了下來，看了看眼前的地勢和環境，然后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劉二祖和郝定，還有張二蛋兒等，眾人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紛紛找位置躲了起來。

大家跑了有一段路了，已經遠離戰場了，通過馬蹄聲可以判斷身后追來的韃子沒幾個，于是決定找一個地方將這幾的個尾巴解決了，同時也不會驚動韃子的主力，然后再安心地跑路。

李忠立馬找了一顆大樹爬了上去，雖然很費力，但是小命比什么都重要。然后迅速從背上取下一張樺木弓，搭上箭矢，下面的十幾個人也都隱藏了起來，彭義斌隱藏在他所在的樹下。

“唔、唔。”一個韃子騎兵催促著胯下的戰馬揮舞著手中帶血的彎刀，口中還不停地嚎叫著沖了過來，在他身后還跟著十來個韃子騎兵，看那興奮的架勢像是發現了什么寶藏一樣。

李忠眼睛微瞇，調整樺木弓，果斷放箭。

“啊。”一聲慘叫，沖在最前的韃子直接被箭矢射中了左胸，慘叫著從馬上掉了下來。

李忠立刻又搭箭張弓，又是一箭，伴隨著又有一個韃子從馬上落下，動作干凈利落。

李忠的箭就像是進攻的指令一般，隱藏在灌木中的眾人迅速出擊，朝韃子沖了上去。

突然有人中箭，然后四周有人殺出，打了韃子一個措手不及，頃刻間被砍倒了好幾個。

彭義斌手握一把眉尖刀，長柄闊刃，掄起來像是刮起一陣陣的旋風，頃刻間兩個韃子兩人帶馬一起被砍翻在地，然后又朝面前不遠處的另外一個韃子騎兵奔去。

就當彭義斌殺氣騰騰地朝面前的韃子沖去時，在他身后的灌木中突然沖出了一個韃子騎兵，看摸樣是一個當官的，這個韃子跨下戰馬駕馭嫻熟，飛如閃電，無聲無息，轉瞬間到了彭義斌的跟前，揮著彎刀直接朝彭義斌腦袋砍去。

彭義斌也是感覺到了危險，立馬轉身，但是已經晚了。

“大哥，小心。”遠處的劉二祖和郝定看到韃子沖出來之后就朝彭義斌大吼，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時，韃子胯下沖鋒的戰馬突然一頓，然后一個人從馬前被撞飛了出去，這個人就是張二蛋。

被撞飛的張二蛋直接倒在了剛剛轉過身的彭義斌的懷中。

韃子沖擊一頓，但是不影響他手中的彎刀砍向彭義斌。

就當韃子手中的彎刀已經朝彭義斌落下時，一個身影從樹上落下，直接抱住了韃子，將其砸下馬。

這人正是李忠，當李忠看見從彭義斌身后灌木中沖出的韃子之后，知道彭義斌危險，也根本來不及放箭，直接從樹上跳下，朝韃子撲去。

韃子被撲下馬，惱羞成怒，起身揮刀直接朝李忠砍去。

李忠本身體力就不好，又從樹上摔了下來，腦袋七葷八素的，當看到眼前雪亮的彎刀時，已經來不及轉身閃避，本能地舉起手中的樺木弓阻擋。

撲哧一聲，李忠心中想象著自己的弓斷和手臂斷裂，胸口開膛的場面沒有出現。

李忠眼前的韃子瞬間變成了無頭鬼，彭義斌手握滴血的彎刀，一腳踢開還沒有倒地的無頭韃子，直接奔向李忠。

“四弟，傷的怎么樣？”看著李忠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和已經斷了的樺木弓，彭義斌雙目通紅地問道。

“大哥，我沒事，二蛋兒，二蛋兒。”李忠忍著劇痛，同時指著倒在地上的張二蛋急切地問道，想掙扎著爬起來，但是劇烈的疼痛讓他再次躺倒了地上。

李忠在樹上，看得清清楚楚，韃子沖出來之后，張二蛋離彭義斌最近，奮不顧身地沖了過去，用身體擋在了彭義斌身前，想阻止韃子沖擊的速度。

聽了李忠的話后，彭義斌知道李忠沒事，馬上轉身朝張二蛋奔去，李忠也再次掙扎著爬起來走了過去。

這時另一邊的戰斗已經結束，十幾個韃子已經全部被解決了，劉二祖和郝定也奔了過來。

李忠一瘸一拐地來到彭義斌身邊，看著彭義斌懷中的張二蛋，雙眼頃刻間紅了，然后眼淚流了下來。

張二蛋胸口被撞了一個深深的凹坑，口中吐著血沫，看見過來的李忠，顫顫巍巍地叫了聲四哥，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然后身體一軟，就倒在了彭義斌的懷中，此時彭義斌已經泣不成聲，雙臂緊緊地抱著張二蛋，淚水不停地流下。

張二蛋是彭義斌妻子的弟弟，平日里也是一直叫李忠四哥，四人也沒有把他當外人。

張二蛋平日也是一直跟著李忠，李忠腰上的那包錢財也有很多是他和張二蛋晚上一起去死人堆里摸來的。張二蛋每次摸到錢后都會和李忠說將來娶婆娘的錢又多了，讓李忠給他保管好，李忠與張二蛋的感情非常深，早就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了。

看著張二蛋的離去，李忠四兄弟心中說不出地難受，尤其是彭義斌。

這也讓李忠暗暗決心不能讓身邊的人這樣一個一個地離開自己了，抬頭看著圍過來的十幾人，這些人都是一次一次戰斗中活下來的老人了，他們對李忠和彭義斌的命令完全服從。

看著眾人疲憊悲傷暗淡的眼神，李忠暗暗決心一定要做些什么改變這一切，改變這個時代，讓千千萬萬像張二蛋這樣善良的百姓不在承受這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