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耕一過,李忠在五千侍衛親軍和一萬步兵的護衛下,離開北京,經涿州進入真定府,真定府是河北省的治所。
李忠一進入真定府就召見了以孫忠林為首的河北省文武官員,河北緊鄰北京,所以李忠對河北的情況也是非常了解。
孫忠林是當年泰安孫家莊的大當家,后來孫家莊投降了紅巾軍,于是孫忠林就一直在崔天佑手下做事。孫忠林做事干練,也是因為最早加入紅巾軍,所以被一路升遷任命為河北省的布政司。
河北省已經平定日久,所以行政已經走上了正規,中樞布置的主要工作都已經基本完成,主要是戶籍登記和土地丈量。
戶籍登記就是人口普查,主要的工作已經在去年完成了。然后就是按照中樞規定將普查的人口逐一登記在冊。
按照中樞的規定,燕國治下每一戶都要有一個戶口本,戶口本上要詳細登記戶主的名字和妻子、兒女的名字,還有他們的出生年月,和他們所在的治所。然后一式三份,一份由百姓自己保留,一份由所在縣衙保留,一份由所在的州府保留。并且中樞規定每五年就要對這些戶籍進行一次梳理,修改。
李忠來到真定府后,隨即抽取了真定府保留的一份戶口本,翻開仔細看了起來。
戶主,曾謝,男,真定府獲鹿縣人,出生,前金大定十年三月初五。長男,曾秀長,真定府獲鹿縣人,出生,前金明昌二年十月初十。妻,黃姚氏,出生,前金大定十三年二月初三,長女,曾淑閑,出生,前金明昌五年四月初三,泥瓦屋叁間……
戶口本后面并且附有一家四人的指紋和手印,同時每人人名下面還有一個身份編號。
然后戶口本上還蓋著縣衙戶籍所的印章和辦理人的簽名,還有真定府戶籍局的印章和辦理人的名字。這是李忠制定法令的習慣,就是將負責人的名字全部寫清楚,避免一旦出現問題之后,無據可查的現象出現。
這樣做也可以促進官員的公職心,你的決議必須要簽上你的名字,你認命的文吏也是要在任命書上簽字,這樣當這個決定出了問題或者這個文吏出現了腐敗的事情,那么這個官員要對這些直接負責。
“現在河北有多少人口?”李忠問道身邊的孫忠林。
孫忠林回答道:“三百五十七萬八千人。”
李忠聽完之后搖了搖頭,河北在幾年前是各方勢力的主戰場,各方人馬在這里打了五六年。現在堂堂一個河北省就身下三百多萬人口,這還沒有后世一個大縣的人口多呢?
李忠和中樞制定的恢復生產的計劃中,人口稀缺是最大的阻礙,現在中國北方百廢待興,大量的田地荒蕪,急需百姓耕種。但是中國北方多年戰亂下來,人口銳減,之前李忠曾看過金世宗時期的政務書籍,里面記載中國北方當時人口已經達到了五千萬,如果按照這個數字比較,李忠猜測中國北方的人口因為金末的戰亂減少了一半之多。
雖然現在河東和關陜的人口普查數字還沒有報上來,但是李忠估計這兩個地方的人口也不會比河北多,估計也就是在三百萬左右,這樣下來再加上金朝占據的河南,還有山東省的六百萬人,中國北方滿打滿算也就是兩千萬人。
“土地分配的如何?”李忠問道。
“稟陛下,按照中樞的規定,每戶中每個男子分到田地十五畝,雜地五畝,女人減半。”進過多年的戰亂,北方出現了人少地多的局面,但是現在的生產力有限,即使你給百姓更多的土地,百姓也不見得能夠種出來。而且燕國現在已經廢除了集體耕種的政策,現在治下的縣城有多少人,一律按人頭分配土地。河北的情況要好很多,因為河北畢竟穩定了好幾年了,百姓的耕種已經進入正軌,而且耕牛和農具都已經齊全。”
李忠現在最擔心的是河東和關陜,雖然年初中樞已經向這兩個省調運了大量的耕牛和農具還有糧食,但是畢竟是兩個大省擺在那里,僅僅只靠中樞臨時調撥的物資根本無法滿足當地百姓恢復生產,但是李忠已經給這兩省的布政司下了命令,最遲明年也要全面恢復生產。
五月初九,李忠離開真定府,然后進入河東,一路到達太原,現在河東地區已經改名為山西省,治所太原。
山西布政司劉炎率領兩個參政和文武官員兩百余人迎接李忠。
李忠發現山西的人口和自己預判的差不多,城鎮的人口普查基本結束,初步掌握的資料是兩百三十多萬人,估計加上村落中生活的百姓,估計應該是在三百萬以上。
山西雖然經歷了多次大戰,但是蒙古人只來了兩次,而且大部分邊遠州縣還有農村都是在地主的統治之下。后期又被金朝的幾個公爵統治著,尤其是在河中府地區,更是沒有戰亂,百姓百萬之多,所以山西的人口數量要比久經戰亂的河北多。
李忠很是欣慰,然后說道:“劉炎,我看山西的人口應該是在三百萬以上,弄不好會達到四百萬之多,山西地勢狹長,而且山地眾多,我想將一部分百姓遷移去河北或者關陜。”
劉炎聽了之后立刻反駁道:“陛下,山西雖然人口比河北和關陜多一些,但是自己發展也不夠用啊?怎么可以往外遷移人口呢?不行,堅決不行。”
劉炎一口否決了李忠的提議,劉炎到時沒怎么樣,但是他身后的前金朝留用的一些官吏們頓時替他們的這個上司緊張起來了。劉炎怎么敢違背“皇帝”的旨意,這要是在金國可是要被殺頭的,眾人心中立刻同時為劉炎捏了一把冷汗。有人甚至開始在后面故意示意劉炎不要這么固執,但是固執的劉炎不論李忠怎么說都是不答應。
最后李忠說道:“北方整個是一盤棋,山西要服從安排,只有北方全部穩定恢復生產了,那么才可以保證驅除韃虜的大業的實現。而且山西出產煤礦,還有鋼鐵,到時中樞會在這里建立一些大型工廠,一般的工廠中工人怎么也要有三五千吧,要是再大一些的,那就是上萬人,再加上他們的家眷,你說你們山西會增加多少人口。”
劉炎聽后開始猶豫起來,他清楚這些大型工廠的意義,不僅是帶來人口上的增長,更是山西地位的挺高。就拿益都府來說,其實在山東益都府和東平府還有濟南府三府中,益都府在前金的這三府中是排名最后的。
雖然李忠當初將紅巾軍的將軍府建在了益都,但是只是因為前有濟南和東平,可以拱衛益都的安全。后來李忠建立燕國,都城遷移到了北京,但是人們心目中益都府地位會下降的想法非但沒有實現,反而因為這些年李忠大力發展工商,建立工廠,益都府中的巨商們迅速增加,這些人大部都是益都的人。
而且很多的工商廠礦都集中在益都,中樞批準益都建立的新城都是這些富商們的府邸的地區,而且益都還有益都府工匠學院,直接促進了益都地區工礦的發展,益都每年攻貢獻的賦稅已經超過了山東全省田地的糧稅,而且這種趨勢更有一發不可收拾的現象,益都府的巨商們現在又將目光盯上了肥沃的遼東大地。
劉炎知道如果中樞有發展工礦的政策傾斜到山西一些,那么就會迅速促進山西民間商賈的發展,山西致富的途徑就不只有農業了。
“一百萬人口。”李忠看到劉炎猶豫了起來,然后開口說道。
劉炎立刻說道:“陛下,一百萬?那山西就沒人了,頂天七十萬。”
李忠立刻說道:“好,七十萬就七十萬。”
劉炎立刻感覺自己好像是上當了,但是心中又細細一琢磨,其實自己也不是很虧。
劉炎身后的一班官員可是為劉炎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看到劉炎和李忠在那里討價還價,更是讓眾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此時緊張的心才松了一口氣。
“還有什么問題?”
“回稟陛下,山西雖然人口不少,但是很多百姓都是獨門獨院,光棍太多了,所以想要山西真正地穩定下來,還需要大量的女人,讓這些獨門獨院的男丁娶上婆娘,繁衍子孫,只要這樣才是長治久安。”
劉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提困難的機會。
李忠說道:“劉炎啊,你可是給為出了一個難題啊!”
這個時代女人和糧食一樣都是非常重要的物資,也就成為各方勢力爭奪的重點,山西幾年大戰下來,原有的女人都不知道被掠奪到那里了。大部分女人都被蒙古人掠奪到草原,作為蒙古民族繁衍的工具,所以現在中國北方現很多地方都是男多女少。
李忠略微思考了一會兒,然后開始說道:“這么辦吧,現在彭將軍一直駐守在邊關,這幾年一直有蒙古部落和我們暗中交易,蒙古部落用馬匹和牛羊來換取我們的鹽巴和糧食還有日用品。我統治彭將軍,以后蒙古人再想和我們交易,只能拿女人來換,其它的一概不收,蒙古人搶掠成性,這些年沒少搶掠婦孺到草原,想必也會拿出一些來換取他們緊缺的物資的。”
李忠最后的“物資”兩個字說的非常有含義,紅巾軍現在無力深入草原攻打這些蒙古人。樞密院于是就制定了一些防御為主,分化瓦解的戰略來對付蒙古人。
于是紅巾軍就在暗中開始支持一些小的部族,還有一些野心勃勃的蒙古部族統領,暗中和紅巾軍交易他們急需的武器和鎧甲。
紅巾軍的目的是讓他們相互殘殺,蒙古人也明白紅巾軍玩得這一套陰謀,但是雙方都是各取所需,于是就配合的非常默契。
李忠知道這種戰略不是長久之計,歷朝歷代都這么做過,扶持一個弱小的勢力對抗強大一方,阻礙對方的強大從而威脅到自己。
但是這個戰略非常適合現在的紅巾軍,大同一帶已經穩定了兩年之久,邊民生產已經完全步入了正規,彭義斌的縱深積極防御戰略也基本完成。
李忠又說道:“這兩年高麗進貢了很多女人,我看可以讓情報營出面去和高麗的那些奸商們聯系,用我們的工業品換取高麗的女人,我想那些高麗的奸商和僧侶們一定會同意的,畢竟我們的商品可是在高麗非常受那些貴族喜愛,尤其是柔軟的棉布。”
李忠接著說道:“我看未來多拐賣來一些女人是中樞的首要任務,而且這個任務要盡快執行起來。”
李忠說的大義凌然,完全沒有一個人口販子的愧疚,在燕國的法令中,拐賣婦女和兒童是重罪,但是現在在李忠嘴中說出卻是如此的自然,感覺好想是李忠在做什么偉大的事情。
劉炎后來為了能夠得到更多女人的名額,硬著頭皮又讓出了二十萬百姓。
“學校的建立一定不能耽擱,要和恢復生產同等對待。還有那些當地的名士都要請到北京去。”李忠又叮囑道。
劉炎作為跟隨了李忠多年的人,自然明白李忠的心思。現在中國北方一統已成定局,還有占據河南的金朝,在劉炎心中,紅巾軍滅到金朝也是一兩年的事情而已。
等到那個時候,局勢就又回到了當初宋金南北分制的局面了,但是此時金國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北方漢人王朝,更可以說是中原王朝了。那么到那個時候北方的燕國和南面的宋朝可能在軍事上一時沒有沖突,但是在思想上就會發生激烈的沖突,這些沖突首先就是表現在文人中間。
可能當初女真人統治北方時,南宋在心中就沒有擔心過自己正統地位會被夷族取代,但是等到漢人的李忠統治了北方,那么就完全不一樣了。所以爭奪正統的戰爭一定不會平息,而且隨著燕國統一北方步伐的臨近,這種氣氛更加濃烈。
就劉炎聽到的消息,北京中樞和翰林院還有各大學中都已經在開始討論李忠稱帝的事情了,還有國號和年號,李忠現在的燕王身份和治下燕國的稱號都是臨時的。
還有一些人已經提議重修孔子的大成殿,還有丘處機在北京的長春觀也要擴建大修,一個是孔圣人,天下讀書人視為公認的圣師,一個是中國土生土長的道教,在百姓心中有著不可磨滅的作用,只要這兩座大神在北方樹立起來,那么南宋就成為偏居一隅的小國了,北方就成為明證言順的正統了。
劉炎清楚和南宋爭奪正統的斗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會是一個持久戰,北方淪陷韃虜手中日久,風俗敗壞,中華民族傳統民風民俗已經不復存在,傳統思想淪喪殆盡。這些都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的,而且學堂是傳承中華傳統思想和文化的地方,所以李忠非常重視。
在李忠心中,中國北方恢復到唐朝時期的樣子之后,就是他認為中華最傳統的樣子了,海乃百川,百姓的臉上充滿了自信,來到中華大地的各國使者發自內心地敬畏這個國家。
但是在燕國也有另外一種言論,那就是紅巾軍兵強馬壯,將南宋滅掉就可以了,還和他們講什么正統,到時天下都是紅巾軍的了,自己怎么說都可以了。
學堂的建立需要大量的教師,這些年師范學院已經開始有畢業生了,雖然人數還是非常有限,但是事情依然是朝著向好的方向發展的。而且李忠將第一批師范學院畢業生全部分配到了山西和關陜,目的是先將這些地區的架子建立起來,然后再一點點充實起來。
六月,李忠在山西河津渡口過黃河,看著咆哮的河水卷著數不清的黃沙一路南下,再看看兩岸被洪水沖刷地千溝百壑的黃土高原,李忠站在黃河西岸翹首看了許久。
“黃河清,圣人出!”中國歷史上圣人不少,但是黃河也很少清過。
中原王朝歷朝歷代在這條脾氣暴戾的母親河上耗費了巨大的精力和物力,但是往往只保得一時安寧,河水泛濫時常發生,給中原百姓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和痛苦。
周定王五年,黃河發生了有記載的第一次大改道。洪水從宿胥口(今淇河、衛河合流處)奪河而走,東行漯川,至長壽津又合漯川分流,北合漳河,至章武入海,這條新河在禹河之南。
漢武帝元光三年,黃河在今河南濮陽西南瓠子決口,再次向南擺動,決水東南經巨野澤,由泗水入淮河。多年后雖經堵塞,但不久復決向南分流為屯氏河,六七十年后才歸故道。
王莽建國三年,黃河在今河北臨漳縣西決口,東南沖進漯川故道,經今河南南樂、山東朝城、陽谷、聊城,至禹城別漯川北行。又經山東臨、惠民等地,至利津一帶入海。此后幾百年中,黃河情況不甚為頻繁。北宋初期,決口不斷,短時期、短距離的分流河道不少。
直到宋仁宗慶歷八年六月,黃河再次改道,沖決澶州商胡埽,向北直奔大名,經聊城西至今河北青縣境與衛河相合,然后入海。這條河宋人稱為“北流”,十二年后,黃河在商胡埽下游今南樂西再度決口,分流經今朝城、館陶、樂陵、無棣入海。宋人稱此河為“東流”,東流行水不到四十年便斷流。
南宋建炎二年,為抵御金兵南下,東京守將杜充在滑州人為決開黃河堤防,造成黃河改道,向東南分由泗水和濟水入海,黃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黃海。
西漢賈讓提出了治河三策,上策改道,中策分流,下策才是堤防。
東漢明帝曾下詔書:“左堤強則右堤傷,左右俱強則下方傷,宜任水勢所之,使人隨高而處,公家息壅塞之費,百姓無陷溺之患。”換句話說,就是不要堤防,任由洪水泛濫,這樣大家你好我也好。
宋太祖趙匡胤面對嚴重的黃河水患也曾下詔書:“夏后治水,但對言導河至海隨山浚川,未聞力制湍流,廣營高岸。自戰國專利,堙塞故道,以小妨大,以私害公,九河之制遂隳,歷代之患弗弭。”
宋太祖在盛贊大禹治水的同時,對堤防這一治黃措施多加駁斥,好像黃河泛濫就是因為采用了堤防堵制而沒有采用疏導的治水方式。
宋神宗則說得更妙。“河決不過一席之地,或東或西,若利害無所較,聽其所趨如何?水性趨下,以道治水,則無違其性可也。如能順其所向,徙城邑以避之,復有何患?”。大有黃老順其自然,不為而治的味道。
李忠在出巡之前做足了功課,治理黃河是一件漫長而且耗時耗力的事情,這對于現在的紅巾軍政權來說幾乎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是李忠知道黃河必須要治理,三十年,五十年或者一百年都要堅持下去,這是造福百姓的千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