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先生看上去并不高大，也不如何雄壯。他有一頭灰白的頭發和一雙翡翠色的眼睛，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他蒼老的臉頰上布滿皺紋，干癟的嘴唇后掩著枯白的牙齒。

維拉德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看上去半截身子已經要入土的老人，竟然是一位無所不能的神，至少根據老人的自我介紹，是這樣的。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銀色的齒輪輕輕轉動，下午兩點四十七分。又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的位置，一切正常。

“你看上去并不相信我剛剛的話。”

老人說話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破風箱中鼓出的尾音，雖然談不上刺耳，卻充滿了衰敗的感覺。

“我想……”

維拉德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老人的臉色，希望自己接下來的話不會讓他感到被冒犯或是傷心難過。

他認真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詞語，試圖讓句子變得更加流暢。

“我想，如果您真的是，不，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維拉德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盡管老人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維拉德就是覺得自己不應該那么說。他本想說的是，為什么一個神靈會如此蒼老衰敗，像一個瀕死的凡人老頭。

但是“凡人老頭”這個詞實在不應該成為一個喻體，老頭也不過是人生老病死的正常環節所產生的狀態罷了，沒什么好稀奇的才是。

“呵呵。”

老人慈祥地笑了笑，臉上堆疊的線條隨之舒展開來。

“神明當然也會衰老，一切有欲望的生命都不免要走向最終的湮滅，這是世界的規律。”

“《圣經》中上帝也不能永遠存在嗎？”

維拉德好奇地追問了一句。

“上帝嗎？嗯……”

老人沉吟了一會兒后緩緩開口：“我想祂也許是可以的吧，不過，祂已經放下了自己全部的欲望，不再創造，也不再約束。通俗地講，祂已經不再是這個世界棋盤上的一部分了，而成為了棋盤本身，如果你能理解這種存在的話，祂大概是永遠存在的……”

“唔……”

維拉德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但事實上，他并不怎么理解老人的話。

“那么，星期五先生，您今天為什么會親自登門來找我呢？有什么事是我能夠為您效勞的嗎？”

老人贊許地看了維拉德一眼，似乎對他如此上道的提問感到很滿意。

“我需要一名代理人，在眾多的人選中，你是最符合我心意的那一個。”

“代理人？”

“是的，你知道，作為一個神靈，我每天有很多的麻煩事兒要處理，雖然總結起來就是信仰二字，但細分下去，卻涉及到方方面面。面對這些瑣碎的事實，我有時候實在是分身乏術，而且，你瞧，我如今上了年紀，腿腳不便，比過去更加需要一位年輕的助手來幫助我了。”

“麻煩事兒？信仰？”

“嗯，我想你現在還不用想那么多。你知道，有些時候太多的思考過于沉重，會壓垮你的精神，我想我們完全可以將一切變得簡單些。”

說著，老人顫顫巍巍地將手伸進懷中，拿出了一個破舊的小電話本和一根藍色圓珠筆，他將東西遞了過來，放到維拉德的面前。

“我們可以締結一個簡單的契約，把你的名字和聯系方式寫在這上面就可以。作為我的代理人，我會每個月支付給你兩千美金的報酬，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能力，比如魔法。”

與此同時，一抹微弱的桔色火苗毫無征兆的在老人的指尖綻放。

維拉德嚇了一跳，倒退了一大步，隨后又被它的神奇所吸引，忍不住湊上前來觀看，他能感覺到微弱火苗中蘊含的溫度，這不是虛假的障眼法。

他又仔細瞧了半天，不得不認可這火焰確實是憑空出現的。

“你要教我這樣的能力嗎？”

帶著一絲期待，維拉德望向了老人。

“這要取決于你能獻給我什么？”

“靈魂交易？”

維拉德想起了一個各種小說中常常出現的詞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哈哈，沒有那么糟糕，我不是地獄的惡魔，況且你的靈魂也不值這么多。”

老人似乎看出了維拉德的擔憂，笑了笑說道。

“你只需要完成我賦予你的使命就夠了。”

“然后你就會教我魔法是嗎？”

“可以這么說。”

“那還等什么呢？”

維拉德毫不猶豫地將那個破舊的電話本拽了過來，拿起圓珠筆唰唰幾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維拉德?諾曼?霍爾。”

然后又仔細端詳了一番自己龍飛鳳舞的大字，高高興興地將小本遞了回去。

老人盯著這個名字認真打量了半天，仿佛其中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奧妙。

“這樣可以了嗎？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維拉德情緒十分高漲，關于魔法，關于超能力，一直以來都是每一個孩子的幻想，維拉德也不例外，六年前的生日，他沒能收到貓頭鷹的來信，那時候他以為自己的生命中再也不會有魔法出現了。

可是沒想到，今天，在他十七歲的生日上，一扇神奇的大門在他面前推開，未知而神秘的世界向他發出了邀請，維拉德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

“唔，別急，孩子……”

星期五先生看著維拉德充滿期待、斗志昂揚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少年顯然不知道，成為神靈的代理人，是一份怎樣艱辛而危險的工作，也許自己應該找個機會讓他明白這份危險。

“我想，你還需要留一個聯系方式。”

“諾，在這里寫你的電話號碼就行。”

老人又將小電話本遞了回來，指著上面的一處空白對維拉德說道。

“唔……180-0401-0293……”

維拉德一邊嘟囔著一邊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你會打給我嗎？我以為神一般會有一些更加，嗯，魔法的聯系方法……”

“更加魔法的方法？”

星期五面帶笑意看著維拉德：“其實從前的時候，我也用過貓頭鷹，用過壁爐中的火焰，甚至是來自天空的閃電與風暴，不過，人要與時俱進，手機明顯更方便一些。”

“好吧……”

維拉德想了想，接受了老人的說法，不過還是感覺稍微有點遺憾，沒能見證那樣酷炫的風暴與閃電。

“既然我們簽訂了契約，尊敬的星期五先生，您可以開始教我魔法了嗎？”

“當然，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