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目光古怪地瞧著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做匯報的三名傭兵。

他們是波隆前幾天雇來的手下，給金子就辦事兒，油滑老練經驗豐富，每一個身上都有一百多條人命，是難得一見的狠角色。

不過他們此刻的面色卻微微有些不洽。

“這么說，維拉德真的懂得操縱火焰的魔法。”提利昂摩挲著自己下巴上棕黃色的胡茬，暗自沉思。

維拉德能夠操縱火焰固然是一件很令人驚訝的事情。

但更讓他在意的還是喬佛里為什么會派獵狗找上門去。

桑鐸·克里岡早在成為御林鐵衛之前，他的日常就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寸步不離地保護喬佛里的安全，獵狗會出現在那里，只能是遵循喬佛里的命令。

換言之，喬佛里想要見維拉德。是因為他從不知何處聽說了那個史塔克家的女孩兒的消息嗎？還是……

“關于維拉德口中的那個叫星期五的神靈，你們了解多少？”

三名傭兵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他們互相瞧了瞧彼此，最后都紛紛搖著頭說除了名字之外其他一概不知道。

提利昂又反復詢問了一些當時的細節，包括獵狗和柏洛斯的每一句話，幾個人當時的站位，以及維拉德的每一個動作。

他沉吟了一會兒之后，揮揮手將幾人打發走，讓他們繼續自己之前的工作。

提利昂自己則來到桌子旁，取下盛滿葡萄酒的器皿，為自己滿上了一杯。他歪斜在椅子的靠背上，兩只畸形的短腿搭在桌子的邊緣上放松。

“波隆！”

過了一會兒，他朝門外喊了一聲。

大門被推開，波隆身穿輕甲，腰懸利劍，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你不能小點聲嗎？提利昂，我們中間只有一層薄薄的門板，可是你卻都快要把它震碎了。這還要忽略掉你和其他女人的聲音對它造成的傷害。”

“天哪，就當是為了門板好，小點聲好嗎？”

波隆口中咕噥著抱怨的話語，手毫不客氣地從提利昂身邊將葡萄酒一把奪走，給自己滿上了一杯，瀟瀟灑灑地喝了個痛快。

“說吧，找我什么事兒？”

他看向一言不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的提利昂問道。

“我在想我們上次見到的那個少年。”提利昂一字一句地緩慢而深沉地說道。

“維拉德·諾曼·霍爾。”波隆抹了一下自己胡子上的酒，嘴角咧了一下，帶著點兒嘲諷的語氣念出了維拉德的全名。

“是的。”

“是的，霍爾先生。”

提利昂的手指在空中虛點了幾下，一黑一碧的眼睛盯著窗外忽明忽暗的云朵出神。

“他怎么了？”

“今天喬佛里派人找過他了，獵狗和柏洛斯。”

“兩個難得一見的比我還丑的家伙。”

波隆撇撇嘴繼續毒舌。

“他們給了他一袋金子。”

“算上你給他的就是兩袋金子了，那個油頭粉面的小子究竟有什么好，讓你們輪番給他送錢。”波隆不無嫉妒地說道。“而他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在那兒站著。”

“他燒死了柏洛斯。”

提利昂繼續用一種仿佛旁白似的語氣講述著，講述著一件殘忍而可怖的殺戮。

“他用駭人的烈焰將金子融化在柏洛斯的頭頂，聽說流淌的黃金將那顆丑陋的禿頭緊緊裹在其中。”

“我敢打賭，他這顆腦袋因此而價值百倍。”

波隆身為一個傭兵，死神實在是他的老朋友了，各式各樣的死法他都見過，提利昂所講的完全不能觸動他那顆比精鋼更堅硬的心臟。

“你說喬佛里為什么要派他們去找維拉德呢？”

“糾正一下，提利昂大人。你雇傭我是因為我的劍，而不是我的腦子。”

“……”

“也許是喬佛里那小子的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知道找個人做點愛做的事情了。”

“我還記得上次我送去的女孩兒。”提利昂搖了搖頭。

“我也記得，血肉模糊。”波隆聳了聳肩膀說道，“現在真相大白了，他根本就不喜歡睡女人，而喜歡被睡。”

“這也解釋了他為什么更喜歡獵狗而非他的未婚妻陪著他，那個溫柔美麗的史塔克家的女孩兒真是可憐。”

“陪著這么一個變態的國王，還不如來陪著我。”

波隆停下來看到提利昂正皺著眉毛瞧著他。

“你說得對，除了在莎塔雅那兒的時候之外，我不該問你的。”

“嘿嘿。”

“去幫我把瓦里斯找來，讓我看看我們這位狡猾的朋友，大名鼎鼎的八爪蜘蛛有何高見。”

……

桑鐸·克里岡眼睜睜地瞧著柏洛斯那顆禿頭在他面前一點點變成一座黃燦燦的塑像。

生機全無，但又有一種別樣的力量感蘊含其中。

“你殺了他。”

獵狗沉聲說道。

“我沒有殺他。”維拉德將一身的烈焰完全散去，目光平靜如水，“他信仰了星期五先生，星期五想見見他，柏洛斯還會回來的。”

“回來？”獵狗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并不相信維拉德的說辭。

“殺人就是殺人，虛偽的小子，收起你那套故弄玄虛的話吧。我殺人無數，但是我承認。”

“你這樣就像個懦夫。”

“我沒有騙你，我說他會回來，他就一定會回來。”

維拉德不再與獵狗多說，他彎腰將金幣拾起來。拿著它們走到貧弱的老人面前，走到哺乳的婦女面前，走到身體污濁眼神卻無比明亮的孩童面前。

在每個人匍匐在地上的混雜著敬畏與虔誠的臉前面，他放下一枚金龍。

“謝謝您的慷慨。”

老人的聲音有些發顫，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生病。

“慨他人之慷罷了。”

獵狗不屑地嘀咕道，但是沒有人理會他。

維拉德只是做著自己的事情，等一切都被做完，他回到了原地張開雙臂。

“使我們視而不見的光亮，對于我們就是黑暗。曾經舊神的嘆息如是，曾經七神的光芒如是。”

“當我們清醒時，曙光才會破曉。星期五是這世間唯一的真神，是這世間僅剩的美好。來日方長，七神和遠古諸神，只是太陽升起之前的啟明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