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如曜石般的明亮眼珠，無辜的小手胡亂抓著一把空氣，柔軟的皮膚捏捏就像昨日吃的饅頭。

比劍閣里面冷冰冰的兵器有趣多了。

抱在懷中，對于小女孩來說還有一點重，想到剛剛手滑還差一點掉在地上，她微微有些臉紅:“女兒養他好不好。”

“胡鬧，你難道忘了你母親是如何慘死的嗎，此乃魔頭修羅之子！正道人人得而誅之！”中年男人無奈的對眼前的掌上明珠說道。

看著鏹褓里的嬰兒，雙眼變的迷茫，女孩不解的看向父親，戀戀不舍:“可是他還那么小，是無辜的。”

“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哪有什么無辜，只當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中年男子威嚴的聲音飄蕩在山峰之頂，抽出長劍矯若蛟龍向嬰孩刺去。

千鈞一發之際，年幼的女孩閉著眼擋在嬰兒身前，身后幼弱的孩子尚不知人間疾苦，拉扯著她的發絲，傳來些微的疼痛，如同給她的力量。

“有誰知道呢！我們會教好他的，就當做是送給清玄的生辰之禮吧。”女孩在山間靈秀不凡，調皮的眨了眨眼。

中年男子收回劍，沉吟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此子將來若是知曉自己身世，將會為患武林，禍亂無窮。”

泠洌的山風中傳來女孩稚嫩而又堅定的話語。

“若真有那一天，那我就親手殺了他。”

十七年后

霧澤山，云霧繚繞，峰巒疊起，蟄伏著天下第一以快聞名的劍派。

桃花灼灼芳華，春風輕柔中帶著一絲涼意，日光下，極劍門中年輕的弟子們懶懶的互拆著招式，年長些的師兄們抬起長劍耍的招招凌厲。

少年躲在大樹下一隅處，身上圍著幾層麻衣破布，看著他們練功，雙目仿佛綴滿了星辰一般光亮。

可是人與人終究是不同的，想到此處顧良喜又苦惱了起來，師父從不教他劍術，只能用樹枝比劃著，飛身而起時他的額前墨發都在飛揚。

“還蠻用功的嘛。”

溫柔的聲音響在頭頂。

恍若天籟召喚。

他平穩落地，抬眼看去，只看到一片青絲如瀑，和飄下的青色的衣袖，可是這聲音無論是花開的春時，還是寒冬酷暑他都能聽的出，在寒冷時給他披衣，在苦難時陪他渡過，他開心的叫道。

“師姐！”

隨著少年的喊聲，弟子們都看了過來，發現了偷偷窺視的他，也看到了樹上的女子，即使朝夕相對，他們還是為此驚嘆。

“清玄師姐，顧良喜不遵師父的話，多番偷練劍法，不孝之徒學了也是令門派名聲掃地。”怒氣沖沖說話的正是派中的一個德高望眾的首弟子劉公子，他家是有名的正氣世家，又因著有幾分本領被送來門派中學武。

其他的小弟子們見師兄這樣說，也紛紛附和起來，他們從小就看不起這個師父撿回來的孤兒。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撿來的野種，連內力都沒有的廢物！”

諷刺的話語如一根根鋼針，十指攥緊了手中的布，摳出了道道血道，眉目緊鎖，他不明白師父為什么不能讓他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女子睜開雙目，挾著風飛身落下，翩若驚鴻，傾城風華。

“父親不讓良喜修習本門劍法，只是念他自小體弱多病，你們不用心練劍，嚼舌根倒是很有一套。”青衣女子聲音如清泉，冷冽說道。

“你們這群大壞蛋又在欺負人！！！不怕死后被絞舌嗎。”

人群中又躥出來了一個小少年，擋在顧良喜身前，對他們做著各種花式的鬼臉。

幾個不安份的弟子怒火中燒，在美人面前卻也敢怒不敢言，極劍門律法嚴明，無人敢觸碰。

“師姐，師父已出關。”

藍衫少女的聲音突然的出現，她眨著大大的眼睛，聲音清甜無比，做鬼臉的少年立即就收斂了動作，撓著后腦勺，人畜無害的樣子，當少女走后才吸了口氣。

顧良喜道低下頭不敢看她離去時關心的目光，對他來說，朝起暮落的練武，就像是無法逾越的天埑，在做著困獸之斗，他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只是在乎師姐會看不起他，他不能令她失望，所以他要抬起腳要越過這些流言蜚語。

膝蓋處突然刺痛，不知是誰將他絆倒，驚起了一片落花泥土。

劉公子大聲用陰狠的語氣說道，“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對師姐的意圖，她不過是看你可憐，爛泥還妄圖想攀附白云，你配嗎！”

顧良喜憤怒的睜大雙目，他的眼睛又大又圓又明亮，只是此時被人捉住心事一樣的少年躲閃著他們嘲笑的目光，掙扎說道，“你胡說......。”

“還妄圖狡辯。”

嘲笑的語氣從四面八方傳來。

“師父與師姐將他養大，看著人模人樣，沒想到是人面獸心，真是忘恩負義！”

幾個少年笑的彎了腰，誰也沒有注意到嶙峋的手抓起了一把塵土。

山中密室，壁畫上有幾代前輩高人的畫像，他們被畫的栩栩如生，青紗女子如仙的女子跑進來，她跑的急，發絲都亂了起來。

“爹！把易筋經交給我。”

江岸在一塊巨石上調息，他是一代大俠，從一無所有到成為了一代掌門，修養與年紀，令他變的愈加沉穩。

可是這個女兒，明明好像是最穩重端莊的樣子，卻每每為了那個人做出一些不合時宜的事。

頭發灰白的老人面有威容。“手下弟子傳來消息，近日有眾多武林同道被害，無妄山莊的莊主已去查探，當年魔教教主顧修掉落懸崖，生死不明，傳言天羅魔教死灰復燃，你們去探聽此事的虛實。”

“你明知良喜自幼身體不好，還不讓他習武，現在他處處受人冷眼，多年前少林方丈不是給了你本易筋經嗎。”溫婉的女子急的眼紅。

“清兒。”江岸說道，“那個小子多年來手無縛雞之力不是更好，他是什么身份，易筋經為父就算是喂了狗也斷不會給他的，目光陰沉動蕩，一點蠱毒而已，如果顧修那個老賊還沒死，我倒要看看，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心想除了魔教，殺了他，有何所想！”

“你是他的師父啊！爹！”江清玄對自己的正道的父親說道。

顧良喜眉眼彎彎帶著笑意滿意的拍了拍手掌，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幾個少年。

“你......你，你們給我等著，我爹可是萬刀門的長老！他不會放過你們的！”

劉公子捂著嘴角，另一只手揉著被沙塵迷了的雙目，嘴上這樣說著邊領著幾個小弟子倉徨逃躥。

“你鼻子，在流血。”小少年丁撫手忙腳亂，顧良喜手捂上去，果然滴到了手心幾滴鮮紅的血，幫他的人身上多多少少也有帶了些瘀青，他滿是愧疚。“多謝。”

“兄弟間有什么好謝的，最看不慣這種狗仗人勢的公子少爺了，看著劉公子幾個人腫成了豬頭，我心里就痛快，哈哈哈！”

兩個人不按招數的瘋狂扭打，倒打退了那些酒囊飯袋。

兩顆小腦袋挨在一起，少年的聲音清澈而明朗，他問道，“阿撫，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子。”

丁撫張大嘴巴作出了夸張的樣子，“你真的對師姐？師父更有可能將你逐出師門，再說了師姐這樣的年紀，還沒有嫁人，也許心中已經有了心上人呢，看到了吧！藍衣女就是我喜歡的人，她說過了不嫌棄我家是屠夫的兒子，等我學了一身好武藝，賺了足夠的錢，在江湖上混一個威名，就獻上一頭豬當聘禮去！唉......你去哪？。”

他想著美好的未來，而少年聽到了他前半段話，就低頭傷心的走遠了，遙遙傳來失望的話，“要打掃藏書房，打掃不完不可以吃飯的。”

夜涼如水，月光清寒，照亮了許多人綺麗的夢境，少年躺在草墊子上看著漏了一個洞的屋頂，睜著烏黑明亮的大眼出神。

他只是想能每天都看到她，這已經是最大的喜悅，將她的一顰一笑記住，從未敢想能擁有。

他無法修行內力，在幼時還有大夫看過，后來因為查不出結果就不了了之，所以功力只有劍勢，內力空缺，一個棄子，誰會用心管教呢，幾顆枯草被他握在手中，死死的揪著胸口的衣服，試圖阻止氣血的上涌。

她不過是看你可憐，劉公子的話回蕩在腦子里，是啊，無名無勢，只是因為貪圖一點點溫暖就生了妄念，他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人，只想平凡的渡過一生，他打了劉公子他們。

曾在很小的時候他問她，“師姐，為什么我會叫顧良喜？”

她溫柔的眼眸如清泉之水，有些愛惜的說到，:“師姐希望你能做一個善良的人，一世都喜樂安康。”

“那為什么小鳥都有巢穴，它有鳥媽媽，而我沒有父母呢？”孩童天真的仰頭問。

威嚴的師父在高座之上。

“他們已經死了！這世上，你如果想活下去，只能祈求上蒼垂憐。”

他不明白平時雖然威嚴，但是還算是疼愛弟子的師父為什么會突然發火，那個青衣女子眉目深蹙，說著不得已的謊言，“你是師姐在山下劫匪中搶回來的啊，他們......他們的確已經被殺死了，師姐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江清玄倚靠在門透過窗影擔憂看著少年的輪廓，眉心輕鎖，即使歷經磨難，他還是始終保持赤子之心，那樣努力的活著。

一時心中內疚酸楚，她一直當做英雄一樣的父親，竟然會做出下毒的事。

房中突然傳來響動，房間草鋪被抓的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