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黃沙之上,只有烏黑的眼睛不時轉動著,望著風云難測的天,海市蜃樓中映出女子昔日如花的笑靨。
邊上偶爾路過騎著駱駝的幾個商人,踩在這片柔軟暴熱的土地上,他們都穿著富貴的衣裳,可是這里離人煙處還有很大一段路程,苦于尋不到水源之地,無論有多少錢財都如糞土一樣無用。
駱駝圓圓的眼珠轉動,那些商人也看向他,有商人說道,“看,那里有個瘋子,這么熱的天氣躺在那里不是找死嗎?”
“可能是腦子有什么問題。”他旁邊的西域人用手指了下自已的頭哈哈大笑道。
“反正他也要死了,那我們把他的水壺也拿走吧!”那商人心動道。
旁邊一個背琴的中原男人有些不忍,“你們怎么能這樣,這不是害人性命嗎?”
顧良喜聞言轉過頭,從迷惑心智的幻像里走出,不解的望過去。
那背琴人一生也望不了那一幕,看著他的少年有著明亮如星的眼睛,可眼神卻是空洞無光的,他還年輕,還有大好前程,怎可生命就交付在了這荒漠之中。
也許他永遠都不會懂這個人有著怎樣的人生,顧良喜說道,“你們要拿就拿走吧,這水我不用了。”
黑色的布履將水踢給那個背琴的人,此刻他只想走入黃沙之中,與蛇蟲蝎蟻相擁才是他最好的歸宿,背琴人目露感激,可是看到顧良喜身邊只有一個水壺,這離水源之地又那么遠。
“那你怎么辦?”
“他們說的沒錯,死人是不用喝水的。”
顧良喜轉身向荒漠深處走去,幽黑的目光深遂的說道。
幾個商人用著奇奇怪怪的口音交談,他們其中有人用拗口的口音對著葉良喜大怒說道,“這個人,這個中原人他不是和我們一道的,你怎么將水給他了。”
“為什么?”他展開笑容,黑色的衣料如墨,面容卻純凈無波,干裂蒼白的嘴唇啟合說道,“心黑的人自然也不需要水,你們難道沒有看到他已經嚴重脫水了嗎,這水壺內的水是救人性命的,而不是給你們解一時饑渴的!”
幾個商人氣得想沖上去,奈何顧良喜已走向了沙漠深處,越來越小的身影仿佛還在譏諷他們的貪念,駱駝依舊睜著圓圓的水亮的眼珠。
聶柳趕到時,他已經走了幾個時辰,黃沙掩埋,只剩下頭和手還留在外面。
“少主!”
他用手扒開沙土,再晚來一刻,顧良喜已經被流沙淹沒,死神的旋渦,是那樣不容情的吞噬著人的生命。
“就這么想死嗎?”他將少年抓出來,眉露怒氣問道,“難道性命就那么不值得你珍惜,名門正派究竟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骨肉親情都可以不管不顧,起來!老教主和教中的人都還在等你回去。”
“什么魔教的少主。”顧良喜口中涌出大口沙粒,揮著手刀打斷聶柳的拉扯,如置身夢里喃喃說道。
“我弄丟了最重要的東西,她突然不見了,還是我親手害了她,你知道這種感受嗎?”
他像是重病的人捂住嘴開始猛烈的咳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來。
“我沒有那樣一個人,也不需要。”男子冷聲說道,可心中突然浮現女子的笑容,她會做精巧的糕點,會玩笑般的說,聶柳,我喜歡你。
尋常人也許早就該有了兒女,但是他知道自己終其一生都會守著天羅教,不做他想。
在這江湖的亂世紛爭之中,世上的人都只是是區區螻蟻。
聶柳突然有些了解了顧良喜,這個可憐的少年,他游蕩在這個世上,只能當別人的棋子。
“是為了那個女人?”
顧良喜突然抬起頭看向他,目中滿是驚詫,隨后又抱著膝自責說道,“師姐被空空子擄走了,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他彎腰咳個不斷,聶柳扶起他,為他傳送內力,“這方圓數百里只有一處客棧距離荒漠最近!”
橫福客棧的一間房內,花瓶里插著新鮮的花朵,房間內的床上綁著美麗的女子,她的面前是丑陋的朱儒,江清玄睜著明亮如水漆黑似墨的眼睛,冷冷的說道,“我一個半老徐娘,你不會覺的惡心嗎。”
空空子改了之前的笑容滿面,咧著嘴角陰沉著臉,“你這么漂亮當然不惡心了,更何況小娘子斷了我一條手臂,我總該取一些需要的東西吧!”
江清玄冷笑道,“可我覺的你惡心!”
矮小的人還不及床塌高,單手叉著腰仰瞪著坐于床上的女子。
他得了一種怪病,怎么都長不高,被有錢人收買,因為身形的伶俐成為了最敏捷的殺手。
曾經,在窮苦的鄉下也有喜歡的女子,可是她因為他身形的矮小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眼前的美麗女人和那個鄉下女重合起來,她們是那樣的相像同樣說著,“你這個矮子,我覺的你惡心!!”
“沒關系,反正你馬上就會和我一樣骯臟。”空空子瘋狂起來,他扯開江云清的衣服,發現頸處有一道傷痕,剛想要狂熱的吻上去。
卻被一腳踢了下去,原來江清玄說了那么多話只是為了拖時間,她用內力將繩子掙脫開來,空空子抓住她腳踝,死死不讓她動作。
“小翠,不要離開我,小翠,我會賺下許多的錢來迎娶你的。”胖胖的矮子滑稽的樣子很是好笑,僅有的一只手用來抓住她,用身子在地上爬,布滿滄桑的臉上已生出了滿滿的皺紋,說著央求的話。
江清玄心中透出一絲悲憫,原來是將她當成了別人,她想抽出腳,卻因為傷重,背后的傷口又開裂開,一時之間竟無法掙脫空空子。
門被從外踢開,空空子驚恐的睜大眼看向來人,這里沒有沙土,再也處逃離藏覓。
顧良喜看到江清玄被牢牢束縛住,拔出劍,狠狠的刺下去!鮮紅的血飛濺上來染滿了他變的冰冷的面容。
空空子死都沒想到他們會找回這里,圓睜著雙目看著插在自己身上的劍斷了氣。
他抽出染血的落拓,以為師姐會夸贊他,滿面笑容的看向她,可是江清玄說,“為什么?為什么殺了他。”
顧良喜的笑容瞬間消失,驚恐的看向自己的雙手,他殺人了,他平時連一只螞蟻都沒有殺過,居然殺人了!
“他為了自己心愛的人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我已經砍斷了他的手,罪不至死,我們有什么權利奪走他的性命。”
“師姐......,對不起。”他目光驚恐,像極了犯了錯的孩子,躲閃著她責問的目光。
“江姑娘,請你不要把名門正派的思想硬加到我們少主的身上。”黑衣男子走進來,抱著劍說道。
“你是誰?”
“天羅教座下護法,聶柳。江姑娘,我們那一日曾有一面之緣。”
還未等他說完,江清玄掌風已經襲來,大喝到,“魔教妖人!”她牽動背后傷口,還未等幾招,劇痛之下暈了過去,向后倒去。
顧良喜忙扶住她,他動作溫柔的輕輕整理她凌亂的發絲,即使在睡夢中,她好似也是不安穩的蹙著眉。
“一個可以讓男人活吞沙子差點死的女人,這就是你不肯回天羅教的原因?”聶柳了然的低頭看著地上的兩人問道,他們一個頭面染血,一個身受重傷臉色蒼白。
“不,不僅僅是因為師姐,正邪終究是不兩立的。”少年的目光漆黑中布滿星辰的亮光,懷中是他心愛的人,他抱著她注視著遙遠未知的前方。
“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看一看你的父親嗎,他已到遲暮之年,當年一戰傷重遲遲不愈,也許就不久于人世了。”
“那又如何?”
聶柳抽出劍來,風聲掠過架在他頸上,“你說什么!那可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被同門嘲笑,被師父下毒,被親人舍棄,那個所謂的魔教之主又在哪里呢。
顧良喜冷聲笑道,“父親?可以將親生兒子丟給敵人的父親?”
平坦的大路上,一輛馬車踏起滾滾塵煙疾速而行,那車上少年翹著腿,抱著一袋不知是什么點心的東西吃,被旁邊趕車的少女時不時的瞪一眼。
丁撫就要餓死,她做的東西現在已經讓他懼如毒物,只好在路邊買些吃的,免的回門派中他又要被她逼迫。
車廂內,江清玄靠在顧良喜的身上,“聶柳和你說了些什么,你是不是一定要回魔教去。”
車外的景致飛快的掠過,綠樹繁花在他的眼中變幻,陰影照在他俊逸還帶著少年人秀美的面容上,耳邊女子幽幽的聲音好似毫不在意,可言辭中卻始終帶著挽留之意。
“師姐,你現在傷重,應該回去極劍門養傷。”他滿面擔憂的對她說道。
她抬起頭瞪視著他,語氣變的冰冷,“將我送回去你又要走了是嗎?你我十幾年的交情,卻不及你魔教少主的權勢地位與榮華富貴!”
牽動了背后傷口處又流出血來,染了青衣,他扶住她,面目蒼白目光急的說道,“師姐,恩情從不敢忘,可是魔教害我正道多人性命,這其間總要有人了結。”
離那滿是云霧的山峰越來越近,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風雨欲來。
“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緊張的抓住他衣衫,指甲在他身上都是發抖的,唯恐顧良喜會出事,又怕他會為武林帶來劫難!